长歌愕然地望着他,有一瞬间忘了反应。
他说……原谅他?
君临伸手轻轻拨动她鬓角的发丝,眸中满是如煦日般的柔意:“能否在给我们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
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真挚的神色,长歌脑海中又浮现那日书房内所听到的一切,在夜归殿内所遭受的那屈辱,只觉的这一切莫名的嘲讽了起来。
若不是她亲耳所闻,许是也会被他这副假象所迷惑了吧?
长歌目光深凝地望着他,片刻,伸手,漠然地拂去他拨动她发丝的手:“君临……”
她的声音冷漠而疏离,仿佛又恢复了之前冷若冰霜的模样。
君临的手微微一滞。
“你着实不必浪费时间在我面前演戏。你掳我、欺我、凌我、辱我、难不成你以为我陪你到这冥界中寻找‘碎心’,便可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若是之前还在顾忌他身上的伤势,那么现在皆一分不剩。
长歌推开他的禁锢,直径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那一双澄澈的眼寒如万年不化的冰山:“不可能!于你,除却渡天劫,你所为我承受的雷劫所产生的内疚之外,有的,只是深深的怨恨。我说过,待在这一切结束,再见之时,定是我取你性命之时。”
她纤手凭空一吸,君临怀中昆仑镜霍然飞到她掌心之中。衣袂一荡,转身抬步离去。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的下落吗?”身后一道轻幽的声音唤住了她。
长歌步履一滞。
“你以为纵然你可以穿回到昆仑镜,改变了这一切命数,他便能重新活过来吗?”
长歌反身望他。
君临动作优雅地用撑着头侧身望着她:“凡是与无垠之城做过交易之人,无论你怎么扭转乾坤,皆无法将赎进去的东西从无垠之城的契约中解出!就算你侥幸改变了这一切,他也无法活过来。”
长歌心紧紧地一揪,手中的昆仑镜既然有些灼热了起来,她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想救他,便待在我身边,三年!”君临苍白的脸勾起一抹极为浅笑的微笑:“三年之后,我定然会让你在见到他!”
长歌眼底有一丝讽刺:“既然你说无法解开无垠之城的交易,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君临轻颤动了下眼睫,声音平静道:“若想救他,你别无选择!”他衣袂一荡,人已霍然起身,走至她面前,伸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让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君临。”
长歌许久无言。望着那双幽邃的难以琢磨透彻的双眼,片刻之后,才缓声道:“君临,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君临大手一伸,已揽住长歌的腰间,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道:“自然想要让你仰慕于我!”
长歌掌心横扫而去:“痴心妄想!”
君临倾身躲过,狭长好看的凤眼轻轻往上一挑:“这天界与你这般大的年纪的女子怕都已经许了亲吧?快一点的,没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长歌冷冷道:“那又如何?”
君临脸上浮起了星星点点的笑意,颇有些为难道:“正因如此,我想了想,如今这世上,也只有委屈我来将就你了!”
原本冷凝的气氛瞬间平静了下来。
将就?
长歌被他这话一逗,唇角隐隐抽搐了一下,只能勉为其难地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君临所说没错,以她如今的年龄来算,都要被人唤作姑姑了!
虽不想否认,但,若真要与他相比,她的年龄的确是要大上那么一点!
好吧!她只承认大上那么一点点!
这委屈二字,的确毫不含糊。
长歌冷冷瞥了他一眼,漠声道:“此生就算是我孤独终老,亦不劳大驾!”衣衫往后一拂,抬步走了出去。
君临见那道淡烟金裳的身姿越行越远,唇角的笑意越越敛去,轻喃出声道:“长歌,若是让你知道,从一开始我便骗了你,你会如何?”
“尊上!”季栎走了过来。
君临收回视线,平静道:“如何?”
季栎躬身禀告道:“一切不出您所料,那碎心的确是在他手上!不过……”他语声顿了一顿,“属下有一事不太明白,他既然已经猜出我们是因碎心而来,为何,不防范我们?反而,对于天界那边却谨慎的很。”
君临轻凝了眼,透过屋外,瞧见一袭黄衫走来通信的魂婢,声音寡淡道:“准备好去妖族。”
“什么?”话跳跃得太快,季栎一时没太反应过来。
君临却并未在言语,转身又往床榻的方向走去。季栎见他不语,心知他已经有了主意,又复而退了下去。
刚回房间,长歌便见一名魂婢盈盈走了过来,寻到她,低声道:“上仙,阎君有请!”
长歌眉头微蹙,不明白这阎王究竟找她何事,微微怔仲了一会,亦随她走了过去。
……
踏入森罗殿,慕秋看着坐在殿内上方中央望着棋盘一言不发的男人,微凝了凝眼,侧首,从身侧婢女接过端盘走了上去。
男人头也不抬,声音却透着一股寒心的冷洌:“你还知道回来?”
慕秋眼眸微动,有些云淡风轻道:“我在三生石旁听到有人在说故事,好听急了,所以一时忘了!”
“忘了?”男人声音猛地一沉,将手中拿着的棋子往棋局上一丢,“啪!”地一声,那错落有致的棋盘顿时散得四分五裂,甚至,有些棋子还滚落到了地下。
他冷冷转头望着她,额头上有青筋在隐隐暴跳:“你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什么?”
慕秋对他的怒意根本不为所动,似乎是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将那端盘放在棋盘上,还不忘伸脚将散在地面上的棋子踹得老远,头也不抬道:“自然是记得的!”
每到月圆十五日时,就得将他安排好的药给喝了!
男人轻抿了唇:“记得为何还不照做?”
“谁说没有?我一回来就先把药给喝了!”慕秋猛地抬起了头,觉得他有些小题大作,当即反驳道:“不就是晚了一会吗?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男人显然被她这毫不在意的模样给激怒了,他一手紧抓住她的手腕,双眼因震怒湛透出了一丝丝红色的血丝,“你可知你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若是不服这药的话,那么便会……”
“阎君,长歌姑娘到了!”有婢女低声开口。
男人话到一半戛然而止,见慕秋眼底有丝丝探究之色,他微蹙了眉,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将话给说露了!
他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闭上眼,有丝丝倦意道:“你回屋好好给我去反省反省!”
“不可理喻!”慕秋微敛了思绪,揉了揉有些发疼的手腕,负气地将那原本端给他喝的汤又给重新端了出去。在与长歌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相似一望,又瞬间掠了开去。
长歌望着坐于高位上的阎王,没有多余之话,直接进入了主题:“你找我何事?”
阎王睁开眼,目光落在长歌身上,缓声道:“凤凰仙子可还记得当日答应我之事?”
当日,她到地府找阎王借用生死薄来查顾里的生死,条件便是她答应阎王再往后应他一事,目前他到现在还未提。
长歌平静道:“阎君可是想好了何事?”
阎王轻凝了眼:“我想要凤凰仙子劝说君临,三月之后的最后一天才来,介时,我定将碎心亲自奉上!”
君临体内魔气乱撞,偶尔还能见到他眉宇之间有黑气若隐若现,季栎说他能撑三月已是极限。碎心由父神座下神兽的元神所化,能化尽世间一切戾气,定能压抑往他体内魔气,那么,能超过三个月期限也不一定。纵然是她答应,君临定然也不会答应。
长歌眉头紧蹙:“你可知这对他意味着什么?”
“若不困难,我便不会特地来求凤凰仙子帮我这个忙了!”阎君缓缓闭上眼,声音有些苍凉凄楚道:“想必凤凰仙子也看出来了,碎心已经与慕秋合二为一,若无碎心,她必死无疑!”
“纵然我答应了你,他又岂会听我所言?况且……”长歌挑眼望着他,“那三个月后,暮秋要怎么办?你又打算如何处理?”
阎君声音飘渺道:“到时,她魂魄修全,我自会将她送去投胎!这也是我答应他的承诺。”
“他?”长歌面上有闪过一丝不解,瞬间,又明白过来,“龙澈?”
阎君徐徐睁眼,虽没有直接回答她的提问,却也默认了她所说的话,平静道:“一切就有劳凤凰仙子了!”
长歌微皱了眉,平静道:“我勉力一试!”
当长歌走到君临的厢房外时,正犹豫着该如何与他开这个口,君临已跨步走了出来,见到她面上一筹莫展,微微一怔,脸上轻轻荡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不待她说话,便已率先开口道:“收拾下行李,我们现在便启程去鬼族。”
长歌一怔,有些愕然:“鬼族?”怎会这么凑巧,她刚打算与他说这件事,他便已开了口。这事情顺利得有些太出乎人意料了!
“嗯!”君临轻轻应了一声,低沉着嗓音道:“既然已知碎心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手中,自然不急。到不如先去鬼族将‘碧丹’先找到,您意下如何?”
长歌深深地凝视着他,望着那张纯洁无害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沉默了一瞬之后,才开口道:“既然你已经决定,那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