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梦从浴室里将毛巾沾湿后,身体向前倾,半蹲在地上,细细的替他擦脸。她轻轻拍了拍叶谦的脸,柔声说道:“你先起来一下,喝喝水,换完衣服再睡好不好?”
叶谦若有若无的轻“唔”一声,眼睛始终没有睁开,身子一歪,直接倒下睡了过去。
夏梦暗叹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帮他把领带轻轻解开,外套脱下挂起来,最后把他鞋子脱下来。她从厨房里泡了一杯柠檬水,半哄半劝把他喊醒灌了下去。
叶谦手肘弯曲搭在额间,半眯着眼看她。因带了酒意,眼神愈加清冽明亮。他微扬着唇角,偷偷在夏梦唇上啄了一下,笑得一脸孩子气的满足。
夏梦泄恨的捏了捏他的脸:“早点睡吧。”
刚起身——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叶谦翻身将她按到在沙发上,夏梦额头一暖,是他的指尖在轻轻描摹她的眉,如同一寸火焰,烧灼到全身。
他的头就埋在她的肩头,嗓音喑哑,低低喊着:“小梦,小梦……”言辞间的宠溺如蚕丝,将她一点点包裹在里面。夏梦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挣扎。
下一秒,他的吻如疾雨落下,一股不可思议的电流贯通全身。而他的吻也愈加放肆,从唇瓣探至颈窝,肩上,夏梦衣襟领口的前三个纽扣衣襟被脱开。恍恍惚惚间,夏梦脑中回想的全是无数个与他相处点点滴滴的片段。她旁若无人的注视着他——俊朗的眉宇,挺直的鼻梁,以及眼瞳里经过岁月沉淀过的深沉与醇和。然后,她轻轻的搂住了他。
可是——下一刻,夏梦无奈眨眨眼,看着半趴在他身上呼呼大睡的某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夏梦靠在阳台的铁栏边上,屋里的灯光已经黯淡下来,唯有一盏落地方灯散发着微弱的温柔光芒。花架上的栀子已开出嫩芽,早春的气息,只要有一缕就能迅速席卷整个城市。
她捧着一杯玫瑰花露,耳膜嗡嗡鸣响,一阵阵锐利的战栗从耳道呼啸而过,直涌上额角两旁的太阳穴。
在这样寂静的夜,夏梦突然想到陆溋生。其实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自从那天晚上下定决定打算重新开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有原则,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他们的过去,背弃彼此的承诺,然后和另一个人快乐幸福的生活。她怎么能,就这样对现实的温暖屈服妥协,而去爱上另一个人绝不是替代品的人。
都说感情很廉价,是因为和谁都能培养。可这么多年以来,她也就碰到了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叶谦。
是啊,独一无二的。
也只有到此时,夏梦才幡然意识到,叶谦和陆溋生在她心底早就已经分离成两个独立的个体。
一个惊艳了时光,另一个,则温柔了岁月。
想到下午叶谦半开玩笑的求婚,夏梦不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失望。只是最后却再一次利用他对她的耐心和包容狠心的置之不理,归根结底不过是有恃无恐。而晚上的那个意外,她因为一整日的愧疚而被激出了一腔破釜沉舟的勇气,只是在关键时候又戛然而止。此时想起,她竟觉得其实敏锐如叶谦,应该早早就知道她这些反反复复的矛盾心情。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所以骄傲如他才会玩笑似的讲出那句“我怕夜长梦多”的话。
而她不能永远这样当断不断下去——一方面怀念着陆溋生,另一方面妄想与叶谦保持现状。不论是否刻意,她的确没有把自己的感情和盘托出,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可进可退,可远可近的位置。
这样的夏梦,连自己都忍不住讨厌起来。
杯子里的水已经变凉,夏梦纤细的手指拂过杯壁,也汲不到丝毫热度。指甲轻轻一碰就发出如珠玉一样清脆的声响。她掏出口袋里的电话,拨给单羽:“单大哥,年后去W市的那场会议就交给我吧。”
刚挂断电话抬眼就看见叶谦倚在门边,眸子不动声色,漆黑如墨。突然有一瞬间语结,她咬了咬唇说:“对不起……我只是……”
叶谦喉口涌上一阵酸涩,说不清什么滋味。只好轻声笑起来:“说什么傻话呢,只不过是开会而已。大不了我就再当几天的孤家寡人呗。”他走过去摸摸她的碎发,眼底全是纵容的宠溺,“小梦,你想要做什么就尽管去,你要明白,我的爱一直都不是牵绊你的枷锁。”
夏梦垂下眼,低低的“恩”了一声。
叶谦凝眸盯着她的发顶,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他不禁苦笑的自嘲,还是太过着急了么。人呐,果然都是贪心的。得到了一点甜头自然就更希望再进一尺。而他步步为营到现在,也曾如此自信会有拨的云开的日子,却不知在感情的世界里,哪有什么十拿九稳的胜算。也想过趁着还尚未投注那么多,及早的抽身,却发现早就泥潭深陷,为时已晚。
也罢。既然如此就顺其自然吧。左右再坏也坏不过现在。叶谦慢慢伸出手,慢慢的覆住她的手,抿紧的嘴角有些刚毅,双眸明亮,说:“进屋吧,夜里凉。”
W市不过是座江南小镇,自有一股秀气和温润。经济发展温吞,结构单一。这里的居民生活恬淡,收入一般,但是活的十分知足安然。
因为还在年假期间,工厂的人员并未完全配备齐全。夏梦也不愿意在这合家欢聚时段烦扰别人团聚,索性自己找了间宾馆住着。白天就四处走走,寻摸些民间小吃满足口腹之欲,倒也怡然自得。
暮夜时分。苍穹渐渐暗淡下来,暖橘色的光线错落在延伸的轨道上。炊烟袅袅升起,江河畔边,柳树阴阴,渔舟游弋。眺目而望,对面的三江公园美景亦可尽收眼底。微风怫然,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一座小桥宛如长虹横挂在粼粼波光的江面上。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纷扰以及声色犬马的恶斗,连心情也悄悄安静下来。古有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她忽然想把眼前美好的一切,说给某些人听。
而当看到电话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夏梦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个简单的笑,满心都是心有灵犀的快乐。
“小梦。”话筒里传来通过电流还原过的低沉声音,“你现在在哪里?”
夏梦大概说了一下自己宾馆的位置,和今天逛的地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愉快。
叶谦安静的听着,偶尔无比轻的回应一声。
渐渐的,两端都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人细密的呼吸声。隔了好久,叶谦才半自嘲的低声说:“明明你走不过几天,突然就觉得空落落的。”
像似有人拿着一根羽毛在心脏最敏感的地方轻轻划过,夏梦眼眶微微一酸,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坦白又那么一瞬心乱如麻。
最后还是叶谦打破寂静:“你好好休息吧。”随即仓皇挂断电话。
而夏梦就这么在浓墨的夜色中安静的站着,耳畔还是嘟嘟的忙音声。她抬头远望,疏冷的月光爬上老槐树的枝头,叶子吟风而动,而古街旁,有一对年轻情侣在深情的拥吻。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
灯火通明的飞机场候车厅。
夜色从巨大的落地窗弥漫进来,广播里不停的播报着各个航班的登机情况。寥寥的乘客穿梭而行,行李箱在大理石地面发出轻而空旷的声音。
叶谦把电话插进裤兜里,突然有些懊悔自己方才的情不自禁——明明决定,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体会一下,生活中抽离了自己,是否会有一些变化。
于是忍着思念,几天不联系。而她也果真玩的乐不思蜀,音讯全无。最后反倒是自己没坚持住,趁着微醺和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咬牙切齿的开车到机场,订了去W市的航班。
就这样轻易的缴械投降,不是不挫败的。
都说深陷爱河的人智商往往呈现为负值。可没办法,因为总有那么一个人,你摊上她,所有的原则都会大打折扣。
这可真是一种又甜蜜又酸涩的无奈。
回到宾馆时,墙上的时钟指针已经不经意划过数字12.夏梦到浴室里冲澡,纾解一日的疲惫。
热气蒸腾在她周身,她用手指一点点擦拭开模糊的镜子——看着镜面上反射的自己,脸颊粉红,眼睛亮如星辰,唇瓣也分外的丰润柔嫩。
这样的自己,真的是久违了。
纵然再如何的口是心非,夏梦也不得不承认,叶谦那个电话给她带来的震动和惊喜,已经远远超出她的预计。
夏梦穿着白色的浴袍,头发用毛巾裹着,把自己整个人都扔到床上。
宾馆里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吓了她一大跳。她礼貌的接起,是个低沉的男音:“请问女士需要特殊的服务么?”
夏梦只愣了一秒,随即淡启薄唇:“如果有黎明的帅气,郭富城的材气,张学友的唱功,刘德华的演技,并且价值不超过一张人民币的话,我可以考虑。”
对方一句简洁又有力的国骂后挂断电话。
夏梦无良的耸耸肩,而后翻身起来打开电视,按着遥控器把频道翻来覆去换了好几遍,还是了无睡意。
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晃晃。没过一会儿,门铃又响了。夏梦边穿拖鞋边想,该不是方才的特种服务人员真的登门服务吧。她简单的活动了自己的筋骨,琢磨着若事实真是如此,该以那种殴打方式将人踢出去。
而刚打开门,瞬间就被惊在原地。脑子竟还能抽空划过一个诡异的想法,哇咔咔,四大天王算什么,他明明比他们都帅多了。
暖光下,叶谦眉目有些风尘和疲惫,他沉静一笑,又有种奇异的温柔在暗香流动:“傻丫头,怎么还没睡?”
夏梦看着他略显凌乱的头发和下巴一层青黑的胡茬,一颗心柔软得像吸满水的海面,沉甸甸的幸福让她开心的想哭。纤细的手指一碰到他的手臂就忍不住扑入怀中,夏梦紧紧的环着他的腰:“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跑过来了。”明明傍晚还通过电话。
叶谦索性揽上她另一只手臂,牢牢的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调笑道:“没一点意外惊喜你能主动投怀送抱么?”
夏梦的侧脸贴在他胸膛上,清晰的感受到他轻笑时气流的震动,与她的心跳同步。轻哼一声,却还是乖顺的窝在他的怀里。
叶谦凑近她的脸颊吻了吻,地面上的人影交叠在一起。他低声喃喃道:“小梦,你有没有想我?”
夏梦抬头:“我……”话还未完全说出口,已被他堵在舌尖,叶谦覆压上她的唇,在她唇齿间********,连呼吸也被一并带走。
突然,他将她打横抱起,脚尖一踢,门“咔嚓”一声合上。
一阵短暂晕眩后,待夏梦回过神,她已被他平放在床上。她只穿着一件浴袍,轻轻一扯就开了。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嗡嗡直响,只觉得他的吻和指尖无处不在,在她全身游移,所经之处燃起一簇簇火焰,令她忍不住轻轻战栗和低吟。
天花板上的吊灯还在响着,电视机上还在表演着偶像剧无聊的对白,而窗外似乎也下起了薄雪,江南的雪大多不厚实,只到半空就融化成雨滴,持续落在屋外的铁质栏杆上,发出叮咚的清脆声。明明有很多动静,而她却在此时感到了一股极其旷远的寂静和真切到深切的孤独,渴望有一个人能充实她心底的虚空。
而叶谦却在此时停了下来,他俯身看她,额头的汗珠落下,顺着她眼角的湿润一起滑落进枕头:“你认得我是谁吗?”逆影中,他的眼眸纯澈如水,细细探寻又夹了一丝隐忍的热切。
夏梦望着他坚毅的下巴,紧抿的唇线,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臂勾下他的脖子,倾身凑上自己冰凉的唇。叶谦身体一僵,下一秒,将自己重新覆在她身上,在彻底攻陷她的同时,吻住了她唇齿间的痛呼。
电流的酥麻贯通她全身,伴着失序的心跳她渐渐软成一滩水,承载着他的热情和冲击。夏梦觉得自己就像被抛弃在大海的一叶扁舟,而他是她唯一的依托。她只能紧紧的随着他,附着他,载浮载沉。
凌晨四五点,天还蒙蒙亮,微弱的金子般闪耀的色泽渗进墨色的天空中,最后逐渐的铺洒开,整个小镇似乎刚刚睡醒,车流量并不多,有种秀气的安静。
叶谦倚在床头,眼睛黯绿如深夜的森林,他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夏梦,头发散乱在枕头上,像孩童一样蜷缩着,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灰影,洁白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忍不住伸出手指在她眉目鼻唇间拨弄,她似怕痒的缩了缩,却没有醒。他默然一笑,按下绮念,替她轻轻的盖上被子。
叶谦再度躺回她的身边,从身后用双臂箍住她的腰,喟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等天彻底亮的适合,透过一层紫色天鹅绒的窗帘也能感受到阳光的热度,有铃声断断续续传来,叶谦伸手一捞,找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摁掉,屋里又恢复了寂静。他翻身坐起来,瞥到一旁的夏梦卷翘的睫毛颤了颤,顽心一起,索性盯着她的睡颜一动不动。
夏梦心中腹诽几句,脸上热度一点点攀升,绯红如春意盎然适点缀在枝头的桃花。
许久没听见动静,她偷偷的把眼睛张开一个小小的缝隙,正好与叶谦四目相对。见他满是笑意,也不忸怩,大大方方的露出笑靥:“早安啊,亲爱的。”
叶谦探过去,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了个吻后,然后拉着她的手,夏梦只觉手指一暖,她睁眼一看,是枚造型精巧的戒指,只是上面的钻石……她觉得如果戴在手上不出一个月,不是被抢就是得关节炎。
叶谦倒是笑的很满意,将她的手笼在掌心里看,说:“尺寸刚刚好。”
夏梦愣了愣,想了半天才迸出一句话:“这是一晚上的陪宿费么?”还真不是一般的贵。
叶谦也只当她矫情,宠爱的伸手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即下床郑重的单膝跪地,望着她的眼睛,说出一句更雷的话:“若这是一辈子的陪睡费,不知夏小姐是否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