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跪伏在地上,她看不清两人之间的情形,只能听到声音,视线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她只看到玉人方的脚步离开了事业,方筱竹的脚步紧随其后,她知道如果让玉人方就这么走了,这件事就彻底没了指望,点心铺子里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了,她不想守着那么一家小点心铺子再次以寡妇的身份嫁出去。她要钱,要美貌,还想要有个如意郎君伴她一生一世,可是眼见着即将到手的一切就要消失,她怎么甘心!李夫人立刻从地上站起来,阴沉道:“玉老板,我虽然是以续弦夫人的身份远嫁这里,对此地的风俗人物还不太熟悉,但是我对奇斋的情况还是比较清楚的,不然我也不会贸然前来。奇斋做过的生意很多,但是玉老板敢保证每一笔生意都是干干净净的么!”
玉人方停住脚步:“是不是和你有关系么?”
“没有,但是我可以将这些事情告诉给很多人听,我想对此感兴趣的人应该不会少,到时候客人纷至沓来,我就不信玉老板也会用今天这样的礼数待客!”
“你威胁我?”玉人方转过身来,对着李夫人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有办法让你在踏出奇斋大门之后,再也想不起来与奇斋有关的一切。”
李夫人轻轻抹掉脸上的泪痕,笑了:“玉老板可以试试看。”
玉人方也笑了:“你没有让我放手一试的资格,而且我认为一个靠着不断杀死丈夫积累钱财的女人所说的话是不会有太多人相信的,再加上奇斋的事情通常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信,我就随你出去说,你猜大家是会信了你的话还是会当你是个疯子?哎呀,如果你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情被人知道了,不知道夫人又是怎样的下场呢?”
李夫人阴沉了脸色道:“我既然敢那么做自然就是有了万全的准备,我还是那句话,玉老板不妨试试?”
玉人方懒得和她争辩:“我也是那句话,你没资格,随便你要做什么,我少陪了。”
李夫人额上青筋毕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人方离去。方筱竹站在原地沉吟片刻,打量着李夫人问道:“李夫人,这桩买卖看来是做不成的了,阿玉最讨厌别人逼她,你这样闹分明是没给自己留下半分转圜的余地啊。”
那李夫人满脸怒容,脸上的皱纹分外清晰,生生将一张天仙般的美貌扭曲到狰狞。
方筱竹续了两杯热茶,又踱回桌边坐下,劝道:“阿玉走了,这里只剩下我们了,夫人跪了好一阵子,坐着歇会儿吧。”
看着李夫人坐下喝了口茶,她这才悠悠道:“夫人,当年我蒙面赴约,你也未曾见过我,再加上时隔多年,你是如何找到奇斋并认出我的?”
李夫人挑动一边的嘴角,道:“当年小姐去街头找我,说大小姐那边的事情已经弄好了,只是大小姐还想在这里逛逛,要我们先回家。我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大小姐的那桩婚事关系着府上的存亡,当时无论大小事阖府上下全都顺着她的意思来,直到后来大小姐出嫁并为夫家诞下子嗣,府上的人才松了一口气,败落的家道也因此而再度振兴,二小姐也能嫁得佳婿。我是被二小姐捡回来的乞儿,自幼便开始服侍她,她嫁人我则作为陪嫁的丫鬟随她进入夫家。新姑爷人很好,对我也非常好,不多久我便成了他的侍妾,小姐大度地要他给我个名分,我便做了府上的如夫人。我虽然是小姐的丫头却生了一张好皮相,打扮起来比小姐还要更美上几分,女人的美貌是挽留住男人的最好法宝,老爷夜夜留宿在我的房里而把自己的正室夫人抛在脑后,很快地我便有了身孕。恰逢老爷出门,我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件事,孩子怀到两个多月的时候小姐发现了这件事。我以为她会生气,但是她没有,她只是摸着我肚子不停地哭。我恍惚听见她说‘真好啊,真好,羡慕死我了,可惜我没有身孕’之类的话。我当时只以为她是抱怨我夺了老爷的宠爱,没想到,没想到啊……”李夫人恨恨地捏着茶杯,盯着方筱竹一字一句道:“当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觉得异样,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竟然瘪了下去,第二天身上就来了月信,而我的小姐,大夫人,则在那天说她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你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吗?我吃惊,我糊涂,我知道是她夺走了我的孩子,所以我更我恨!老爷回府后知道这个消息高兴得不得了,渐渐冷落了我,我虽然不甘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继续保养争取早日有孕,但是无论我用什么方法,怎么努力,都没有身孕。小姐临盆之际,因为难产,我在房中照顾,她产下一个男婴后就拉着我的手不停道歉,然后就死了。那个婴儿从出生后就一直没有哭,等到产婆去报信的时候,那孩子早没了气。自那以后府里流言四起,所有人都说是我害了那个孩子,老夫人容不得我,在一个雪天让我净身出门。我抱着小姐私下藏起来的盒子离开了那里,我以为那盒子里一定是小姐的私房钱,但是我错了,那里面是小姐的手札。”
方筱竹一愣,当初她只和那个女子说过不可以将约定的内容说与不相干的人,其他的却没有多加限制,如今看来,她是将与自己相见的事情告诉了妹妹了。
“我跟着小姐念书识字,深知小姐的日常习惯,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小姐竟没有让她的手札随她下葬,我看了那些手札,一字一句的看,然后知道了奇斋,知道了方姑娘。后来我辗转流离,不断嫁人,积累钱财,那盒子手札我一直带在身边,因为我发现如果不每隔一段时间看一遍的话,我就会将奇斋的事情忘掉,所以方才我才敢那么说。只要那盒手札在,我就永远不会忘记奇斋,永远不会忘记你,只要我不忘记,我就能找到。”
方筱竹没有说话,她端着那杯温热的茶水不断思索,最后她对李夫人道:“李夫人,阿玉不点头的买卖我是不能做的,不过如果你能答应我的要求,我可以如同当年那样,选择对你有帮助的消息告诉你,你可愿意?”
李夫人看了她一眼:“此话当真?”
方筱竹郑重地点了点头:“但是我要的也许并不比你做成这桩生意而要付出的代价要小,我不强人所难,只看你自己是否愿意。”
“当年小姐也是这样的吗?”
“是也不全是。当年她是由于付不出代价才只能退而求其次,而你是做不成生意所以只能考虑是否要委曲求全。”
“当年你要小姐付出什么代价?”
“这个我不能说,你也不必知道。”
“好吧,你要什么代价?”
“我要你手上的那盒手札以及与那个手札有关的全部的东西,还有事成之后我将消去你关于奇斋的全部记忆。”
“我能得到什么呢?”
“你先说你答应不答应吧?”
“我若是什么都得不到就这样答应了你,我岂不是非常吃亏?”
“我只能说,我会将对你有帮助的消息提供给你,为你达成心愿指出一条最便捷的路,其他的,你若不答应我就不能再说了。”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需用我签下什么文书吗?”
“不必,如果你违背约定,那么我告诉你的消息就将被你遗忘,而且你付出的代价也将被你遗忘,甚至连你的心愿你也将一并遗忘。”
“可以,二小姐留下的东西我稍后就会让人送来,姑娘的消息什么时候给我呢?”
“人的愿望是非常多的,而且有的愿望还会变化,夫人的愿望很奇特,因为夫人有太多的愿望,而且我敢保证,随着时间的流逝夫人的愿望会越来越多。虽然眼下奇斋的货柜中就有可以满足夫人的东西,但是夫人不能和奇斋定下单契,这东西也就到不了夫人的手中。方才夫人已经答应了我的要求,我虽然不能将此物直接拿给夫人,但是我可以告诉夫人那东西在哪里可以找到,夫人自己去取,结果也是一样的。”
“姑娘不会骗我吧?”
“我方才说过,如果夫人不遵守约定,那么我告诉夫人的消息就会消失,但是我也说过,夫人关于奇斋的记忆是在夫人达成心愿后才消失的,只要夫人没有找到我说的东西,那么那些记忆就会一直存在于夫人的脑海中,夫人大可再来奇斋找我算账。我再问一次,夫人是否是真心实意地自愿接受我的条件呢?”
“是,我是真心实意并且是自愿接受姑娘提出的条件的。”李夫人盯着方筱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着,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庄严的感觉,那些话就犹如刻在了她的心上一般,虽然沉重但也不会轻易消失。
方筱竹这才继续说道:“北方极寒之地的雪冰山中有一眼泉水,名为滴愿泉,相传此泉是仙界的仙人不忍见世人受苦所滴落的泪水,泉水从两块极大的石头缝隙中滴落,未至地面便已消失,夫人只要将器具放在石缝之间便可接到一滴泉水,然后夫人只需饮下此水一生中所有的各种心愿便会按着你的意愿一一实现。一个人只能在滴愿泉中取得一滴水,夫人饮下泉水后若是看到泉水干涸石块消失,就代表此水已经发挥效用了。”
李夫人从袖中取出一个白色锦袋递给方筱竹:“这是我从小姐的手札中抄取的部分,盒子稍后就会给姑娘送来,今日多谢姑娘了,告辞。”
“夫人慢走,我收到全部的东西之后便会将找寻泉水的路线告诉夫人。”
李夫人愣了愣,随即笑道:“方姑娘办事果然周到,难怪大小姐如此称赞。”
“承蒙谬赞,筱竹不胜惶恐,夫人慢走,不送。”
不多时,李夫人的贴身女仆便送来了一个封得极为严实的箱子和一只样式特别的发簪,那丫头道:“我们夫人说多谢姑娘赠给她的点心食谱,这是一点心意请姑娘笑纳,还有这簪子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胜在样式特别,就送给姑娘带着玩吧。”
方筱竹接下东西,将一个扁扁的盒子递给丫头:“多谢,这个是夫人日前提到的食谱古籍,虽然是手抄本,但也算是我一片心意了,就劳烦你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