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的记忆比一般人多很多,但是我从未忘记过任何东西!”
“快点,孩子,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抗拒和争论上,快点想起来,想起你自己的名字!”
“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因为我的名字不在你的记忆里,如果你能想起自己的名字,你就能看见我。”
“我为什么要想起你说的名字?我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你说的东西我毫无印象,根本就不存在于我的记忆当中!”
“快点,孩子,没时间了,在你做出更多会让自己难过的事情之前,快点想起来,别忘了你的背上的那块痕迹!”
方筱竹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手指在肩胛骨的缝隙处慢慢向上然后停住,那里有一小块胎记,是蝴蝶的形状,上面还有类似翅膀花纹一般的纹路,小小的,红色的蝶形胎记,方筱竹想象着那胎记的形状,慢慢地动了动嘴唇:“蝶……彦……”她用手指抚摸着自己的嘴唇,感受着那两个字在唇齿间的依赖,手指摩挲着皮肤,感受到了脸上的泪痕:“原来我真的在哭啊,好奇怪,明明没有受到什么委屈,怎么会一直这样哭呢?”
“因为,那些被你刻意遗忘的记忆又要想起来了,你不想知道但又不得不知道,面对这种焦灼的痛苦,仅是流泪已经很不错了。”
“父亲是因为樱月的事情才来看我的吗?”方筱竹抹掉泪水,慢慢平复着心情:“那年父亲不辞而别只留下一根发簪,我四处找你却是毫无音信,你留下的那根发簪我从未戴过,盒子在子凌手上,你若是想要就一并收回去吧。这里是我的梦境,父亲还是不要停留太久比较好,您的术法快要消失了。”
“彦儿,那根发簪原本就是你的,我没有为你戴上的资格,你的记忆既然全部都恢复了,那么就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一切的真相吧。夏家当家的事情,你不必太过在意,万事皆有缘法,你做了你能做的,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你该管的了。子凌那个孩子,我自认在良知上没有任何亏欠,对他和他的家人都是。而芊媚,彦儿,你在那半个灵魂的前世记忆里好好看看,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答案的,如果你心里有了决断,拜托你替我跟芊媚说一声,在我的心愿出口的那一刻,她与我就在没有半点关系了,她的问题我不能解答,因为她的心里已有定论。”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快点醒过来吧,别让人久等……”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
方筱竹感觉有人在不停地推动自己,她想要伸手抓住那个人,然后就听得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了醒了,真的醒了。”
“焰绯,我口渴,肚子饿,我要洗脸。”
焰绯连忙站起身来:“我去弄,这就去弄。”
玉人方看着她:“你做什么噩梦了,一直在哭?”
方筱竹摸摸干爽的脸颊,摇摇头:“想起一点旧事,心绪略有起伏而已。阿玉,你能多跑一趟替我请子凌和芊媚过来么?我有要紧的话说。”
“怎么个请法啊?”
“先让子凌过来,大概一个时辰后,再让芊媚过来,有些事也该有个了解的时候了。”
玉人方看了她一眼:“你先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见人吧,等你这边准备妥当了,我替你走这两趟就是了。”
待到方筱竹将自己打点妥当又吃了东西,玉人方就出门了,方筱竹便在屋内设了结界,以便能与子凌好好说话。子凌推开房门进来:“我看你气色还好,就是眼睛红肿了些,怎么昨晚没睡好?”
“子凌,你先坐下,我有话要和你说。”方筱竹给子凌震了一杯茶:“你知道那天我父亲交给你的是什么药汁么?那是陌路林的药汁,里面掺了父亲的术法,所以毒性才不会散发出来。我的身体差不是因为要背负的记忆太多,而是因为自小就被父亲喂食各种毒药和术法的关系。我的灵魂有两部分,一部分是我自己的,一部分是一个叫烟竹的女子的,她是不死族的后人,又是非常优秀的术师,与我的父亲是亦师亦友的关系,父亲曾想过要娶她,但是被拒绝了。烟竹作为不死族唯一的后裔,背负了全部族人的记忆,她自己在修炼术法的过程中,曾不断进入轮回,体验着死亡的滋味却无法死去,最后她厌倦了这样了无生趣的日子,最终选择自我了断。她用了很多种方式试着让自己死去,但是都失败了,在无数次的尝试中,她的身体渐渐衰弱,五感逐一消失,如果不是她卓绝的灵力,她肯定早就消逝了。父亲不忍心让她就此死去,于是使用秘术饲养精灵,希望契约缔结的那日可以借助精灵的力量让烟竹恢复成原本的样子,但是父亲不远勉强烟竹,因此只对精灵许下了希望烟竹最后一个心愿能实现的愿望。最后这个愿望实现了,烟竹让那个精灵陪着失去视觉的她感受了最后一次日出,然后烟竹将全部的灵力都给了那个精灵,希望那个精灵能陪在父亲身边好好照顾她,而她的身体则彻底消逝了,只余下半个魂魄。她死去的时间刚刚好是我转生的时间,但是我的前世非常特殊,不具备完整的灵魂,所以烟竹的半个灵魂和我的半个灵魂一起转生了。”
子凌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方筱竹继续说道:“转生后的我出现在距离父亲住处不远的竹林里,被父亲捡到,那时候的父亲灵力没有现在这般强大,所以不知道我灵魂的归属,他以为我是哪里来的弃婴,便为我取了名字抚养我长大。随着时间推移,父亲发觉我的体质不同于常人,他的灵力和术法也渐渐提升,当他知道我的前世是什么人的时候,我已经五岁了。那时候我常常为自己繁多的记忆而苦,不断用记忆中的术法唤醒体内的灵力,你能想象一个五岁的孩子背负着无数人无数世代的记忆是什么感受吗,更不要提我自己的半个灵魂里那些无法计数的丑恶阴暗的记忆了。我想死,我用术法为自己催眠,对自己下咒,我想死,我想解脱。但是,你要知道,术法这种东西不是有天分有灵力有咒语就可以的,我对自己下死咒,失败了。脑海里无数人的记忆开始混乱,我被咒语反噬头痛欲裂,因为使用的是自己的灵力所以我自己的记忆没有受到影响,但是烟竹的那一族人包括烟竹本身的记忆都变得混乱不堪,无奈之下,父亲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对我混乱的记忆进行了封存,而我则因为受不起这些记忆的折磨,选择了遗忘。因为死咒的存在,我经常会受到反噬,父亲为了压制失败的咒语,不断寻找毒物和创造新的术法,常年服食那些东西的我,身体的状况越来越糟。”
子凌顿了顿,续道:“在这种情况下,你父亲想到了我们巫医族……”
“嗯,父亲一直都在打听巫医一族的居住地,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却苦于你们族地周围的防护设施,所以他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可以大大方方进入巫医族地,后来你的一位哥哥外出受伤了,父亲差点拼尽一身灵力才将他救了回来,也因此找到了进入族地的契机。至于发现陌路林,完全是因为父亲在带我进入族地后,发现我的记忆短时间内没有再次混乱的结果,而因为我本身是不惧怕什么毒药的,所以每次都是我自己偷偷采了来,经过处理后再煎药服下。父亲是个细心的人,他用各种药物和术法为我建立了一个阵法,你喂我服药的那天,就是阵法的最后一个阶段,如果一切顺利,药物和术法的功效将和失败的死咒相抵消,如果失败,最坏也就是我会变成一个不老不死的疯子。还好,虽然最后药物服食过量,但是我没疯没傻,只是身体变差再加上某段记忆被暂时封印罢了。”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父亲来过了,失败的死咒和封印抵消了,我将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所以,那个誓言没有存在的理由了,子凌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可以放下,放下对父亲的偏见,放下对很多事情的不解,所以你也放下,好不好?回去看看你的家人吧,你的父母一定非常想念你,毕竟你是巫医族的骄傲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什么,记忆恢复了,觉得有些事情你该知道。”
“好吧,我知道了,然后呢?你告诉了我这些,我也知道了,你又想做什么了?”
“知道了就好,我言尽于此,你知道了就走吧,我还有事呢?啊,如果我父亲去找你的话,记得把那个簪盒还给他,我已经把簪子交给他了。慢走。不送。”
子凌走了,芊媚来了,方筱竹将刚才的话,挑着焰绯要知道的部分跟她说了,她看着陷入沉默的芊媚,继续道:“芊媚,你觉得我很亲切,对我毫无陌生感,大抵是因为支撑你为人形的灵力来源于我的半个灵魂,也就是烟竹本人。对不起,我并没有想过隐瞒只是我的记忆刚刚恢复。还有,看过了烟竹的生前的全部记忆,所以我知道你有话要和父亲说,他有一句话要我告诉你:在他的心愿出口的那一刻,你与他就在没有半点关系了,你的问题他不能解答,因为你的心里已有定论。”
“我非常喜欢他,真的,因为没有他就不会有我,我是他养育出来的,用他的血和灵力。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能和他在一起,但是我想尽我的所能实现他的心愿,但是他的心愿只和烟竹有关,他让我去实现烟竹的心愿。我去了,但是烟竹什么都没让我做,她让我陪着她看日出,看她生命中最后一个日出,看我生命中第一个日出,然后,她把全部的灵力都给了我。烟竹是你的前世,你又被他养大,虽然这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你们毕竟还是以这种方式生活在一起,我呢?我找了他那么多年,出入所有的声色之所,只为了能找到他,为此不惜犯险甘愿受食忆魂的控制,他却用一句‘没有半点关系’来打发我?”
“芊媚……”
“这个名字是他给我的,我一直没有换过,因为我想这是我唯一和他有联系的地方。”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