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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七月明媚的日光透过齐正会议室的落地玻璃落入室内,遗下满目的晶灿,巨大的长条会议桌一边坐了祁昊和几个助理,另一边坐着鼎天的代表。中央空调在头顶嗡嗡的运作着,室温打的很低,乐意穿着单薄的裙装,坐在那里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关旭正在用投影仪演示鼎天的创意,方起歌在前方讲解,祁阳垂头坐在旁边,注意力都在报告上面,无暇关注到她。反倒是对面的祁昊,和秘书耳语了几句,那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女子转身出去了。没一会取了块薄毯回来,轻手轻脚的交给她。

然后,她感激的望向祁昊,后者视线并未放在她身上,眉头微颦,专注在方起歌所讲的内容上。

乐意对这些商业策划方案实在是一窍不通,腿上虽盖着薄毯,还是觉得冷。抖抖索索的坐着,无端产生了一种断肠人在天涯的错觉。

演示完计划书,祁昊并未出声,坐在他侧手边的开发部经理先开口提问:“方总的计划有没有考量过相关的环境因素,比如当地的民风之类。”

方起歌朝关旭微微颔首,他相当配合的打出了另一份资料,“这些情况,我们也都做了先期风险评估。”

开发部经理侧头和祁昊耳语了几句,他抬头扫了眼投影仪的内容,又看了看对面垂头做认真状的祁阳,随即丢开了手中的水笔,抚掌道:“容许我说一句,后生可畏!”

闻言,方起歌显得有些呆滞,关旭下意识的去扶眼镜,鼎天几个同来的副理则暗自交换着欣

喜的眼神。

“合作愉快!”祁昊站起身,朝方起歌伸出手去,他的表现,说服了自己。

年轻,果然没有什么不可以。

所以,他给他机会。

“多谢祁总关照!”方起歌回神过来,握住了祁昊的手。

祁昊轻笑,“你应该谢谢你的团队。”随即,视线瞥到胳膊肘朝外拐的祁阳身上,这个纯粹的局外人此时正探身过去和关旭兴奋的击掌庆贺。

见状,祁昊无奈的摇头,想来自己这宝贝弟弟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经意间,视线落到乐意身上,她正低头整理文件,几缕散发垂在白皙的脸侧。大概因为冷,时不时的跺脚搓手,小动作频频。这样陌生而熟悉的样子,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祁昊对乐意的视线引起了方起歌的注意,他皱眉去拉关旭,结果他竟是不耐烦的一手挥开,完全的不以为意;而乐意却突然抬眸看过来,四目相对之后,她朝着方起歌嫣然一笑。

他一时怔住,记忆里破碎的画面缓缓拼合。

昔年阳光满溢的清晨,共同经历了那样一个缱绻缠绵的旖旎之夜后,顾靖朝自己漾开了羞涩的笑靥……

方起歌硬生生将脸别开的动作让乐意心头泛过一丝涩意,抓着文件夹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的寒意一瞬间似是传到了心底,她被冻得眼眶通红,禁不住垂下头去。

少顷,祁昊和众人先行离去,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了方起歌等人。

祁阳离得近,听到乐意喷嚏连连,关切了一句,“很冷吗?”

“废话!”凭着心中的臆测,她延续了对他的不友好状态,“你们都西装革履,全副武装,我短裙短袖,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祁阳碰了一鼻子灰,带着满腹的委屈灰溜溜的走了。

关旭靠拢过来,伸手大咧咧的揽住了她,“那么就让我给你温暖吧!”

刚刚打赢了一场胜仗,他心情很好,不由自主就露出了热衷拈花惹草的本性。乐意出差前,曾被屈可可再三威胁教育过,对他这等放浪行为自是避之惟恐不及。

“你就这么嫌弃我?”面对她满脸鄙夷的神情,关旭做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她答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是!”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別说我很高傲,只是我拒绝与禽兽打交道!

看着关旭吃瘪的样子,留在会议室里的人都大笑出声,唯独坐在角落的方起歌面无表情,眼中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自私的他一直在刻意的提醒自己忘记。忘记顾靖,忘记当年那些美好的过往。所以,他记不清顾靖的样子,想不起她的声音,回避着一切与她有关的东西,以行尸走肉的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爱过的女人不在了,所以他选择了同性,用那般惊世骇俗的欺骗方式来宣泄自己的不满和悲愤。

结果,方博然病倒了,他却没有得到预想的救赎。如今,鼎天岌岌可危,他不得不全身心的投入其中,以求挽回公司的颓势。

望着窗外刺眼的阳光,方起歌开始茫然起来,现在的他到底在做什么?

众人走出齐正集团的时候尚是下午三点多,祁昊安排的聚餐时间是晚上,照顾到鼎天的代表,就在他们下榻的酒店吃饭。

关旭看着乐意身上沉闷的正装,挑眉建议,“你是不是需要换身衣服?”

“我又不走秀,换什么衣服啊?”她头也不回的拒绝。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孩子天生是会对华服珠宝感兴趣的,但对乐意这种个性来说也就停留在感兴趣的阶段了,想要落实到具体行动着实是不太可能的。

闻言,祁阳在旁边忍不住插嘴:“你小时候看过没头脑和不高兴吗?我觉得你就应该改名叫不乐意,你看你整个就是不高兴的官方代言人。”

“噗!”听了祁阳的形容方起歌忍不住喷笑出声,随即含笑望向乐意,“确实有点像。”

她气的脸都绿了,“哪里像了?”

关旭惟恐天下不乱的起哄,“那你找个姓不的男人嫁了不就好了吗!唉,起歌,你认识什么姓不的好男人没有?给乐意妹妹介绍下。”

“姓不的没有,姓别的可以吗?”方起歌眼底的阴郁似是被这盛夏的骄阳融化了,笑的春光灿烂。

祁阳搭上关旭的肩膀,笑的一脸欠揍,“姓祁可以吗?”

“我记得你好事近了。”方起歌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她,“姓关的可以考虑。”

被这三个大男人如此调侃,乐意也不正经起来,半真半假的开口:“我要嫁就嫁姓方的!”

方起歌有些怔愣,满脸无辜的看向关旭,后者回以无畏的笑容,他遂也扬起了嘴角,“好!如果我想结婚,就考虑你!”

如此明显的玩笑言论,她清楚,却还是忍不住心跳如雷。

因为套装实在太过束手束脚,穿着浑身不自在;坐着都嫌憋得慌,更遑论吃饭了;为了不影响晚餐质量,乐意换了身衣服出席饭局。

简洁的白色无袖衬衫,下搭牛仔中裤,青春有余却明显太过休闲的装扮。

在大堂入口处看到她,关旭轻佻的吹了声口哨,顺着她下午的话道:“去哪走秀呢?”

乐意一扬下巴,没过多搭理的开始东张西望。见状,他遂痞痞的笑着凑上前附耳,“你该不会是在找姓方的吧?!”

被戳破心事的她恼羞成怒的去追打关旭,那一幕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情到深处的表现了。

刚刚下楼的方起歌淡淡瞥了两人一眼,随即事不关己的和祁阳继续聊天。此时,关旭瞅准了时机往他们的方向冲来,为防那尖利的爪子够到自己,他临时转向,把站在旁边的祁阳撞了个趔趄。

身后的乐意刹车不及,眼看就要撞上祁阳造成二次伤害,身处安全地带的方起歌伸手拉了她一把。眼前一花,乐意再一次跌入了他的怀抱。

这一次,方起歌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没有让那天电梯间的狼狈重演。他一手握了她的手腕,一手扶在她腰间,稳住了两人的重心,莞尔一笑,“没事吧?”

淡淡的烟草气息瞬间席卷了她的全部感观,乐意完全不敢抬头,视线落在他轻微起伏的胸膛上,满脸绯红的点头。

他微微松开手,腰间热度消失,她颇觉遗憾的退开一步,旁侧的祁阳投来了满是兴味的视线,搭着关旭在那里窃窃私语。

这顿饭,祁昊没有出席,据说是因为一桩政府工程出了问题,他分/身乏术。指派了副手全权代表,没有祁昊,众人反倒大松一口气的样子。几杯啤酒下肚,桌上的气氛就热闹起来了,方起歌和祁昊的代表言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态。

和齐正那些人喝过几轮之后,关旭坐到旁边开始鼓动乐意喝酒。

“你说,全世界60多亿人口,偏偏我们两个坐在一起吃饭,要不要为此干一杯?”

乐意吃了口菜,慢条斯理回了一句:“你喝,我看着。”

闻言,祁阳在那边摇头直笑,“关旭,你也有今天!”

关旭一掌拍在乐意肩头,“妹妹,你这样就不对了,出来混,要讲道义的!”

“我不好这口。”乐意耸耸肩,无所谓的再吃了一口菜。

“油盐不进啊!”祁阳瞧着筷子在旁边起哄。

关旭转身瞪了他一眼,继续对着乐意和颜悦色,“妹妹,你还想不想在青莫待下去了?”

“想!”这是实话,因为可以天天看到方起歌,思及此,她偷偷瞄了眼那个笑的云淡风轻的男人。

“那就喝!”关旭将满满一杯啤酒放在乐意眼前。

“我不喝!”她摇头,拒绝接受。

祁阳撑着脑袋,语不惊人死不休,“不喝带回去!”

乐意调头做耳聋状,关旭看着祁阳,突发奇想,“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不是!”没有证据,她绝不承认。

“真的?”这一次问话的是祁阳。

思考了片刻,乐意选择负隅顽抗,“我从来不说假话!”

关旭认同的颔首,“我知道,你说的一直是神话!”

“好啦,我喝!”她究竟还是年轻面皮薄,害怕他们再说出什么刺激她的话来,遂乖乖的捞过桌上的啤酒,仰头灌了下去。

苦涩的液体漫过喉头,恍惚记起第一次喝酒的情形。

在学校附近的“雁南飞”餐馆中和同寝小婉打赌失败,她愿赌服输的灌下了一整瓶红酒,醉的人事不知。当时童越还在身边,他闻讯赶来将她背回了宿舍,神智昏沉之间,她伏在他背上,听着他的心跳,止不住的傻笑。

风过无痕,时至今日,这段青涩的感情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有了这开天辟地的第一杯,就会有第二、第三杯。乐意不再拒绝关旭为她倒酒,喝到后来直接抢过了他手中的酒瓶,就着瓶子喝了一大口。

眼见她醉意毕现,关旭忙不迭上前取过了她手里的酒瓶,“好了好了,别喝了!”

“给我!”乐意头昏脑胀,伸手去抢。关旭抱着酒往后退,她踉跄着走了几步,脚下一软歪倒在祁阳身上。他扶了她一把,“你喝多了。”

“没有!”她在旁边坐下,卸下了全副心防,望着他傻笑,“你喜欢男人!”

“谁说的?”闻言,祁阳脸绿了。

“我知道,秘密嘛!”她挥了挥手,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我不歧视你,但是我讨厌你!”

“我不是同性恋!”他咬牙切齿的瞪着她。

“骗人,你不是你怎么和方起歌这么要好!”她的大脑回路简单的可怕,祁阳无奈和关旭对视了一眼。

关旭从乐意的醉话中提炼出了重点部分,遂按住了即将发作的祁阳,循循善诱,“因为他和方起歌一起,所以你才讨厌他?”

盯着关旭诡异的笑脸看了半天,她才呆呆的点头:“是!”

“所以你说要嫁姓方的也是真的?”无良的关旭继续套着小乐意的话。

这一次,她径自摇头,在他几乎失去信心之际才娓娓道来:“因为他喜欢男人,怎么会娶老婆呢?所以不可能!”

“那你喜欢他吗?”重点问题来了,乐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祁阳黑如锅底的脸,乱成一锅粥的大脑飘飘忽忽的浮起了两个令自己深恶痛绝的名字。

张了张嘴,她在关旭期盼的视线中把那两个字念了出来:“童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