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岩,你听我说……”商娇见陈子岩大怒,心中发虚,直觉地想向他解释,却突然生生地住了口。
无法解释,亦不能解释。
怎么说?告诉他实话吗?
可若告诉了他实情,那势必便会扯出穆颜李代桃僵之事,这件事如此机密,她陷在局里尚不得脱身,若让他知道,他会作何反应?
会不会令他也陷入危局?会不会给他带来杀机?
商娇发现,她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说,她怕此事就此暴露,从而给她身边所有人,还有穆颜招来无尽的后患;
可不说,又如何向陈子岩解释她单独与安思予外出一天一夜的事?尤其是在她与陈子岩已互述衷情,约定终身之时。
这一次,她左右为难,再不知该如何脱困。
见商娇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的咬唇,似有见不得人的隐情,陈子岩的心便凉了半截。
“你说啊!我在等你的解释,娇娇?”他心底透凉,却再也隐不住心底升腾的怒火,催促道。
“……”可越是催促,商娇却越是沉默地低下了头,面有难色。
陈子岩又偏头去看安思予,目光甫一相触,却见安思予调转了头,也不敢看他。
他终于再按捺不住自己满心的失望,几声怆笑。
“哈、哈……”边笑,他边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显得很为难,很无助,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
可就是眼前这个曾令他满心满眼爱恋与信任的女人,不仅说谎骗了自己,更瞒着自己,在外与另一个男人共度了一天一夜。
谁也不能了解,他昨日带了大夫折身回安宅,想要给商娇看病,却被他发现商娇竟是说谎骗他时的震惊;
谁也不能了解,他在安家院中,望着前方那棵落尽芳华的桃树,枯坐了一天一夜,眼看着太阳西沉,眼看太阳东升时,心底是如何的煎熬……
谁也不能了解,他心里其实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商娇一人回来,告诉他,她其实只是贪玩,外出迷了路……
直到,他看到他们二人相携着共同回来,回到他们共同的家!
可到了这一刻,他都还存着希望,希望商娇可以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要她解释,他就会信。哪怕这个解释有多荒谬,他也会信,会真的相信!
可是,没有。没有解释,没有辩解……
她竟什么都吝于给他——就连一个谎言都吝于给他。
倏时间,陈子岩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坠永暗的深渊,所有的等待,所有的期望……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商娇,你简直令我太失望了。”他冷了眼神,失望的,无力地道。
再不多言,擦过商娇的肩便要往门外走。
一道身影飞身过来,生生拦住他的步伐,急急向他解释,“陈东家,此事你误会了,我与商姑娘外出,是……”
“滚!”陈子岩却压根不想听眼前男人的解释,厌恶的一声低喝,一把拨开他的手,便快步向大门而去。
眼见陈子岩几步已走出了安宅大门,安思予匆忙地伸手一撞商娇的手臂,“商娇,你在做什么,快去追呀!”
早被眼前这一幕给吓得傻愣的商娇方才茫然四顾一番,待发现陈子岩远去的身影,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声惊呼,飞奔出门去。
待得紧追着陈子岩出了大门,一旁的安大娘方才抬起头,偷偷看一眼安思予。
却见安思予正望着洞开的大门,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盈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期许,更有失落……
“子岩,子岩……”商娇一路飞奔,紧跟着不远处全然不顾她的呼唤而疾走的月白身影,心急如焚,却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她与他,经历了这么,才确定彼此心意,走到一起。他爱她,她也敬他,只盼明年花开,他牵马而来,与她执手而归,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琴瑟和鸣,岁月静好。
那个人,是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的人生岁月里,第一个爱上的人。他温和从容,爱她护她,让她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甜蜜……
她怎能让他这般走掉?这般带着对她的误解走掉?
好不容易追到他,她再顾不得周遭有多少人经过,有多少人注目,一展双臂,便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心跳得如此快,就这样紧紧地贴住他的背,带着害怕失去的怯意,牢牢地抱住他。
“子岩,子岩,你信我好不好……我昨日与安大哥外出,当真没有什么……子岩,我爱你,从前到现在,我只过爱你一人……”她抱紧他,小手环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后背,在他身后恳切地、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哀求意味。
陈子岩听着她软糯的清音,低头看着她抱着自己的纤白小手,如缠绕着百炼钢的绕指柔……
那一刹那,愤怒与冷硬的心突然便就这么软了下来。
这个女人,身后的这个女人,毕竟是他倾注了所有,第一次去爱、去相信的女人呵……
他的大掌微微抬,眼看便要覆着那双纤手……
却又在瞬间顿住。
转身,他直视着她惊慌的,失措的大眼,尽量低声的,轻柔的询问,执意要一个答案:“好,那你告诉我,我该如何信你?你告诉我,你与安思予这一天一夜,到底干什么去了?”
那张美丽的小脸上,便再一次写满了为难。
“子岩,”商娇哀哀的恳求,“这件事,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问?你只需相信我,相信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就好……好不好?”
陈子岩很想硬起心肠再继续追问,可看着商娇一脸为难的表情,他心头一滞,终不忍再横加逼迫。
唉!罢了,罢了……
既然爱她,那便信她罢。
就算她什么也不说,他也试着去包容,去相信。
抬手,他轻轻抚了抚她光洁的小脸,看到因他这个举动,她的脸上绽出的光彩。
“好。这一次,我相信你。”他轻轻地说,“但下不为例。娇娇,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次。”
商娇听到他原谅自己,立即点头如捣蒜,内心对他充满了感激。
陈子岩想了想,又道:“还有,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你说。”眼见陈子岩都这么大度,原谅了自己这次的欺骗与隐瞒,商娇也赶紧应道,“子岩,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
陈子岩俯头,注视着商娇的神情,斩钉截铁道:“你搬出安宅,我另行为你安排住处!”
“……”
乍听这个要求,商娇以为自己听错了,只能呆怔当场,瞠目结舌,无法言语。
“为……为什么呀?”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急急地问。
她脸上的拒绝是如此明显,陈子岩看到,刚刚缓和的心绪便如阴天的太阳,刚跃出云层,却又被阴云所阻挡。
“为什么?娇娇,你难道不觉得你与常喜两个姑娘家,与一个未婚男子非亲非故,却同住一个屋檐下,这本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么?”陈子岩反问道。
“……”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只是租客,既租了他的屋子,与他同住一处便无甚问题。娇娇,我可以不在意,我可以选择相信。但娇娇,你可曾想过外人会如何看你,又如何看我陈子岩?娇娇,你是我未来的妻,我不希望将来别人拿此事来说项,有损你的名节!”陈子岩轻声劝阻。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此话时,到底还是亏着心。
他在意,在意极了!怎能不在意?
打从第一次听说商娇竟租住在安思予的宅子里,与他日夜相处时,他就对此事在意至今,却一直苦于没有立场,劝她搬离安宅。
更何况,从初次见面,他就知道,这个安思予对她也有着同样深重的爱恋。
他一直为此事不安、焦急,即便面对睿王与商娇的亲密,这样的情绪都没有如此浓烈。
就仿佛……他与他,是天生的敌人。
而如今,她已是他爱的人,注定今生要与他携手共度,他此时劝她搬离安宅,有何不对?
但商娇却犹豫了。
她想起这一年时间以来,在安宅的点点滴滴。
安思予的豁达温和,知书达理,睿智多谋……还有他待她的温柔包容……
还有安大娘,那么疼爱她,顾惜她,舍不得她做一点重活,每每她想帮她洗衣烧饭,却总被她吆赶出去;每每有好吃的,总是第一个想到她……
她今世穿越过来,本就孤独,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如同家人的安氏母子,却又要生生分别……
她不舍,她真的很不舍!
可是,她也知道,若她坚持,子岩会不安。
很不安!
不知为何,她总有这种感觉。觉得陈子岩,似乎对安思予存着莫名的敌意。
这敌意从何而来,她说不清,道不明。
但她知道,也许她确是该做个了断了。
毕竟,子岩才是她爱的人,是她今生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不能让他再这样为她不安。
想到这里,她执起子岩的手,轻轻点了点头,“好,子岩,我答应你。我会搬出安宅……但现在找房也需要时日,你可不可以……宽容我一些时候,待我处理好一切再搬出来?”
陈子岩听商娇这般承诺,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反手将她的手握紧,他点头道。“好。娇娇,我希望你别让我等得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