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予的话如醍醐灌顶,瞬间提醒了商娇。她狠狠一跺脚,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叫道:“哎呀,我都急糊涂了。婉柔性子温和内向,平日里除了布庄与织坊,她几乎不与不相识的人搭话的,更别说接触了。那今日来找她的人,必然是布庄或是织坊的工人!”
说到此处,商娇猛地转头,向环儿道:“环儿,你……环儿?”
最后一声,是商娇在看清环儿面上神情时,犹带狐疑的轻唤。
只见织女环儿正仰头,有些怔然看着安思予的方向,一张青春与朝气的脸映着月光,竟有着几分害羞的绯色,少女的一双妙目里,也隐隐透出一丝潋滟春光。
商娇看看环儿,又转头看看安思予,脸部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可现在毕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商娇心里忧急,便提高了音量,凑到环儿耳边,又大声一唤:“环儿?”
环儿这才如梦初醒,身体止不住地抖动了一下,急转过头来看向商娇,脸上掩都掩不住的羞涩与尴尬:“东家,有何吩咐?”
商娇吩咐道:“快,去把坊中的织女都叫来,我要挨个询问一下她们,看是否今日有人去过我的家中,叫了王大家出去。”
环儿听商娇吩咐,赶紧诺诺应着,进屋去叫所有人起来。不多时,所有早已歇息的织坊女工便都纷纷开了门,在院中密密麻麻的集合起来。待见到商娇身旁,突然冒出一个年轻英俊,又书生模样的男子,众人一时大哗,交头接耳者有之,不知所措者有之,大胆打量者有之……
商娇见所有人召集得差不多了,这才环视了一番众人,按下大家的混乱,道:“诸位姑娘对不起,深夜打扰大家休息了。我今晚漏夜前来,是想询问一下大家,今日早间,可有人去过我家中给王大家带信,说织坊中哪个姑娘家中出了事,让王大家前去帮忙解决?”
果不其然,商娇话音刚落,一个织女便举起了手,“东家,是我。”
商娇循声望去,便看到织女们已各自闪身让出一条路来,织女燕儿已越众而出,走到商娇面前。
商娇急忙问道:“那好,你且跟我说说,今日早间,是谁唤你去我家中给王大家带信的?之后王大家去了哪里,为何到此时也未见人影?”
燕儿一听商娇说得如此焦急,心里也是一惊,忙反问道:“怎么,王大家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不应该啊……”
说着,燕儿也急了起来。她跺跺脚,向商娇道:“今日早间,咱们刚刚起床,与我同住一屋的小翠家中的兄长便来找她,说她那滥赌成性的爹昨晚又在镇上的‘利市赌坊’赌了一宿,输光了家当,让赌坊的人给扣了。小翠的兄长要她赶紧回去设法营救她爹……”
说到这里,燕儿愤愤然地哼了一声,又道:“东家你是不知道,小翠她爹滥赌成性,将她典卖给赌坊已不是一回两回了。每回出了这种事,都是王大家拿着银子去将小翠赎出来,再由小翠每月做工的工钱来相抵。可小翠工钱低,有时还不上,还是王大家自己拿着体己出来贴补给她……
所以此番小翠见兄长找来,情知自己肯定又被她爹给典卖了,所以临走时特意嘱我赶紧去东家家里去找王大家前去相救。
后来,我便去了东家那里,找到了刚起床的王大家,跟她说了这件事。王大家二话没说,便嘱我先回织坊做工,自己则去了小翠家里,设法营救小翠去了……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燕儿说话,一旁的环儿也立刻肯定道:“是的,小翠今日请了一天的工假,跟着她的兄长回家去了,这件事我们都是知道的……可平常王大家帮助小翠,也不过就是拿钱赎人,一会子工夫的事而已,怎的今日却到现在还没归来……”
商娇与安思予静静地听完燕儿说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又听小翠说得疑惑,不由也觉今日之事怪异,茫茫间,一种不安的情绪在心间蔓延开来。
安思予低下了,沉思了一下,开口道:“看来现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尽快找到小翠了解情况,我们才能知道王姑娘去了哪里。”
商娇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又看向燕儿,问道:“燕儿,你可知小翠家住哪里?”
燕儿赶紧点头应是,“小翠她家不远,就在小镇西北坡上的贫民窟里。”
商娇赶紧命令道,“行,那你现在便带我过去。早点找到小翠,也好早点找到王大家。”
燕儿也知事态紧急,遂二话不说,当先引路,带着商娇与安思予一路穿街过巷,向着小翠家的方向去了。
夜更深了。一路过去,小镇上所有的百姓几乎已家家休息,不远处的街道上,也传来更夫一更鼓响与吆喝声。
商娇转过头,看着走在自己身侧的安思予,心里多少有些难为情。
“大哥,对不起。”清冷漆黑的街道上,她轻轻向安思予道。
“嗯?”正随着商娇专心赶路的安思予不意商娇会突然开口向自己说对不起,不由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商娇向安思予笑了笑,语气中有着一丝歉意,“大哥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本就辛苦,本来今日应该让大哥好好休息一下的,却不想反倒让大哥陪我劳累了一宿……”
安思予听出了商娇话语中的歉意,不由淡然一笑,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大哥不辛苦,能陪在你身边,大哥做什么都是值得的。”他云淡风轻的说。
商娇无言。此时此刻,在安思予的深情面前,她觉得她所有的话都是空的。
但一丝感动却从心里油然而生,带着丝丝的温暖,瞬间蔓延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朱英镇不大,穿过小镇的几条主要街巷,再往西北前行一刻钟的时辰,燕儿便带着商娇与安思予来到了一处陡坡处,指着坡上某处破旧的泥土房子,道:“东家,那儿就是小翠的家。”
商娇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敲响了那处用竹子与泥巴建起的土屋子破旧的大门,直到敲了很久,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用干瘪瘪的火爆的声音喝斥道:“谁啊?”
紧接着,屋里便有了动静,燃了烛火。又传来一阵悉索声,这才听到有人汲了鞋,骂骂咧咧前来开门:“X你妈,哪个天杀的龟儿子,这么晚了还来叫门,叫鬼啊……”
然后下一秒,一个黑巴干瘦的老头便风风火火拉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