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大汉也不作声,听得吩咐,二话不说掉头就往院中走去。
未几,大汉匆匆赶回,禀道:“陈夫人,我们东家已恭侯多时,请。”
商娇也不多言,随在大汉的身后,进了小院,却见大汉并不将她往那些热闹喧哗的房间里引,偏在一处亮着灯的偏屋停下了脚步,又轻轻叩了叩门,甚是恭敬地禀道:“秦爷,陈夫人到了。”
“快快有请。”里面立刻传来一个清朗年轻的男子的声音,吩咐道。
汉子便替商娇推开了屋门,向商娇做了“请”的手势,毕恭毕敬地道:“陈夫人,请。”
商娇挺起胸脯,越过汉子,一脚便入了偏屋。
却见偏屋内灯火通明,数盏长明灯将屋内照得分外明亮。一个身着灰色丝绵绣丝竹的年轻男子居于书案之后,正沏着一壶香茗。
见商娇入内,他眉目不动,只将两杯沏好的茶放到桌前,似很热络地向商娇笑道:“漏夜请陈夫人前来,实在辛苦夫人了。还请夫人先喝杯热茶,算是我向夫人赔罪。”
商娇凝眉看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他年岁不大,应当与安思予相当,一张略显苍白的,刀削般尖刻的脸映在满室摇曳的烛光中,不知为何,竟有丝丝阴冷。
这样一个年轻人……居然是这间赌坊的幕后东家?
正疑惑间,商娇眼波流转,突然晃到年轻人旁边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禁又惊又喜,立刻向那人奔了过去。
“婉柔!”商娇扑上前去,抓住王婉柔的手,将她左看右看了半天,直到确定王婉柔毫发无损,这才拍拍胸口,嗔道,“看到你平安无事,我总算可以放心了。你不知道,今日一整日不见你,又得到你失踪消息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王婉柔温婉一笑,眸子里也含着感动,反手也紧紧握住商娇的手,点了点头,歉意地道:“是,害东家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商娇长出一口气,笑着替王婉柔理了理头发,嗔道:“你啊,总是这么善良做甚?你不知道,今日那小翠父亲出去后,为了怕我们催要赌资,竟全然置你安危不顾,更没有派人去通知我前来接你出去……若非你迟迟不归,我发觉有异,一路追查到小翠家,发现了被她爹阻拦在家的小翠,只怕就当真要害了你了……”
王婉柔听商娇这么一说,也怔了一怔,继而明白过来,不由苦笑一声:“这倒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小翠的爹会为了钱,阻拦小翠赶去通知你……对不起娇娇,害你为我担心了……”
说到此处,王婉柔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小翠是个好姑娘,可惜摊上这样一个滥赌成性的爹……”
“咳咳……”一旁的男子见商娇与王婉柔旁若无人的说起话来,全然不顾周遭是否还有外人,不由有些尴尬地咳了咳。
果然,他的咳嗽声惊醒了商娇,她突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个耗费心机将自己“请”来的男人,不由倏时敛了与王婉柔相见时的欢喜,冷淡地回头看向这个“利市赌坊”的老板。
见商娇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那男子终于扯开一抹笑,一双有些森冷的眼睛带了丝丝嘲意,道:“陈夫人,哦不,应该是商娇姑娘,果真一如传言所闻般心地善良啊!听闻当年,商娇姑娘在天都,那可是了不得的风云人物。不仅令陈氏的东家对你倾心,便连权倾朝野的睿王,也曾对你念念不忘……”
说到此处,那男子径直饮了自己面前的茶,又笑道,“听说,五年前,因着参与高氏一族谋害太后一案,陈东家被赐死于狱中。商姑娘后来不仅收养了陈东家的遗腹子,还自诩寡妇,将孩子当作亲子般带到身边,从小教导……这些表过不言,不想商姑娘竟将当日睿王休弃的小妾也带在了身边,还委以重任,令她做了明心布庄的管事……这样的胸怀,啧啧……着实令人佩服!”
男子口中说着“佩服”,但字里话间,却无不是满含讥讽。
乍听男子说出这些前尘往事,商娇委实吃惊不小,心里不由一沉,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然而,面对商娇的质询,男子却笑而不答,只以手支颐,指了指商娇面前的茶盅,笑道:“姑娘既做过茶博士,那便应知饮茶当热饮,若茶水凉了,便失了茶味,真真暴殄天物了。”
说罢,男子再不多言,只笑眯眯地看着商娇。
商娇无法,拿眼打量了男子片刻,只得走上前去,端起面前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她放下手中茶盅,愤然急道:“现在,公子可否告知商娇,你的真实身份了?这些往事,你是如何知道的?还有,你费了那么多的心力,布下这个局请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男子眼见着商娇喝下面前的茶,笑容更深了些,一双阴冷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诡异。
“好说,鄙人秦不言,乃这‘利市赌坊’背后的东家。”他缓缓开口,笑意不减,“而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家业,说来便与商姑娘的明心布庄有些联系,便是‘麒麟局’。”
“‘麒麟局’?”商娇方才恍然大悟,何以今日这与她素无瓜葛的“利市赌坊”会费尽周章地设局将她引来。原来是碰到生意场上的老对手寻仇来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但商娇毕竟已经过了大风大浪,断不会为了秦不言这一句话而乱了方寸。
遂她亦笑道:“原来秦公子竟是‘麒麟局’的东家,实在失敬!只是,我们明心布庄与‘麒麟局’虽同在朱英镇上卖布,却并无甚交集,且这五年来,我们两家说是竞争对手,却也一直相安无事……却不知公子此次如此大费周章引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秦不言闻言也笑得温文无害,他执起壶,为商娇的茶盅里又续了水,方才道:“商姑娘果真是快人快语,在下也便实不相瞒。今日在下请姑娘来,是有一事相求。”
商娇闻言点点头,心里却已对秦不言接下来的话有了些预感。“秦东家但讲无妨。”
果不其然,秦不言直言道:“在下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想请姑娘放弃参与此次南秦州军需供应的竞标,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