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感觉手臂圈住的人儿先是身体一僵,继而全身颤抖之时……
那些请求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商娇也是又惊又怕,她瞪大着眼,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安思予,却见安思予见状也是表情巨震,继而眉头一蹩,抬脚就朝她这边而来——
“王爷!”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急智,商娇扬声一呼,双手一伸,成功格开了南安王的手臂。
她转过头来,偏头看向南安王,满脸的焦急:“对了,刚刚还忘记问您了。此次疫症流行,远在天都的常喜与小世子可都平安无恙否?”
一句话,成功让南安王眉头深蹩,眸光倏冷。
商娇话里的意思,哪里是在关心常喜与小世子?
她只是在间接的提点他,他是有妻儿的人。
而她,绝不会接受感情有半点瑕疵的人。
当年,她待陈子岩如是;
如今,她待他亦如是。
可她竟然还有脸在他面前说常喜的事?
当年他之所以宠幸常喜,难道不正是她居中作梗吗?
思及这些前尘外世,一笔烂账,南安王顿觉气怒不已。他冷冷地瞟了商娇一眼,敷衍了她一句:“嗯,还好。”旋即转身径往自己的马车而去,再不欲理她。
商娇却穷追不舍,跟在南安王身后跳达道:“王爷?王爷,您别走这么快嘿……我还有事想与您说。”
南安王闻言顿了顿脚步,头也不回,冷声命令道:“说!”
商娇闻令赶紧绕到南安王身前,腆笑道:“王爷英明,商娇想请教王爷一下,此次抗疫之事,我商号旗下的产业皆出力不少……不知,嘿嘿……”
边说,她边伸手,冲南安王做了个讨要的姿势,“这些费用也不知该找哪个州府官员给报销……还望王爷明示!”
“什么?”南安王愣了一愣,待看着清商娇那一脸属于商人的市侩而油滑的笑容,几乎被气得笑了。
“你居然还想找官府销账?”南安王哭笑不得,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问。
商娇立刻不高兴了。她冲南安王挺挺胸脯,理直气壮的据理力争。
“怎么说话呢王爷?虽说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我这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的帮你平了瘟疫,阻止了一次可能的****……你不嘉奖我就算了,难道还不让我销账了?
你看看这一个多月来,我商家旗号源源运进城的东西,又是布匹又是药草的,这都得耗多少银子哪!我做的可都是小本买卖,还得如实纳税,我容易吗我?王爷你总不至于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看着商娇一副振振有辞的商人模样,南安王再也忍俊不禁起来,刚刚被她惹得恼怒的情绪与原因瞬间被他抛到了九宵云外。
他双手横抱在胸前,好笑地看着商娇,不觉又兴起一股逗弄的意味。
“哦,这些倒是真的。”南安王咂摸一下唇,若有所思,“你们商号确实是为此次抗疫之事出了不少力。”
商娇眼前一亮,“所以?”
南安王却摇摇头,脸色一肃,冷冷道:“所以更不能给!”
这一下,换商娇瞠目结舌了。
她呆了呆,继而跳脚:“……为什么?”
南安王朝她冷然一笑,板起脸来,训道:“本王且问你,当日本王下令封城的命令,你是知道的吧?”
“……”
“既然知道,那你还往城里跑,便是明知而故犯喽?”
“……”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商娇,你确然是勇气可嘉。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为商家产业的掌舵人,万一你也感染了瘟疫,再回不来了,你的产业会怎么样?”
“……”
“所以,你的大掌柜源源不断的往城里运送物资,支援你抗击瘟疫,说穿了不过是为了救你、和你那药局的管事庄百衣回来而已,对吧?——那你怎么还好意思找州府要钱销账?”
南安王挑挑眉,似笑非笑地总结:“所以商娇,这一次你就老老实实地认栽吧!谁让你不请示上报,也不经本王或守军将领许可,就贸然入城的?还连累了本王的侍卫牧流光跟着你一起受累,过了一个月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日子……本王若真追究起来,你罪过可就大了!更何况……”
南安王说到此处,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你此次义举,救了一城的百姓,名动四方,将来何愁生意不会滚滚而来,让你赚得盆满钵满?难道你现在还非得计较这几个小钱?”
商娇瞠目结舌地看着南安王,半晌回不过神来。
很好,什么叫“官字两个口”,她现在终于深刻地理解了。
前一刻她还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似的人物,受尽万民崇拜敬仰呢,下一刻她立刻就成了逞强斗勇、自找苦吃的人,不仅无功,反倒该被追责!
“王爷,你怎么能这样!”她愤愤不平的跳脚怒道,“就算我当时……是有赚些名声的想法,但我花的那可也是真金白银啊!你让我自己怎么找补去?”
可她越是如此,南安王越是心情大好。
他抬起手来,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就像他们初相识时,逗弄她的模样。
“乖啊,别闹!趁着本王今日心情尚可,赶紧回家去。”他诱哄着,唇边溢出的笑意掩都掩不住,见商娇依旧噘着嘴巴,一脸怒气冲冲的模样,他挑了挑眉,“还是你要本王亲自送你回去?”
商娇不语,拿眼瞪他。
见商娇好不容易吃了次哑巴亏,南安王心情大好。他摇摇头,故意叹了口气,越过商娇就往车辇走去。“你既不要我送,那就算了。”
刚走了几步,商娇又追上来,跟块粘人的狗皮膏药似的腆着笑,伸出五根手指,“王爷王爷,我想通了!要不我也不要全部销账了,你找人给我报销五成就好!要不四成也行……”
南安王脚步停了一下,看着商娇一脸精于算计的小人嘴脸,蹩眉怒道:“商娇,你够了啊,别打蛇顺棍上!”
边说,边又往前走。
“……要不三成?两成?……好好好,一成!……王爷,你怎么说走就走了?你别走这么快嘿,至少马车给我留一台也行啊……啊啊啊呸——”
车辇中,南安王撩开后帘,看着追在他马车后面的商娇被马蹄扬起的灰尘扑了满脸的灰,呸呸吐个不停的狼狈模样,再也忍耐不住,靠着车壁哈哈大笑起来。
牧流光骑在马上,追随在南安王的马车左右,听见王爷传来的爽朗笑声,也是忍俊不禁。
多少年来,似乎许久都不曾听到自己主子如此开怀大笑过了。
他于是也忍不住凑上前去,在马车外朗笑附和自己的主子道:“王爷,想不到这商姑娘素日里一副无欲无求,自得其乐的样子,可今日与你提到钱上,倒颇有几分逗乐的天赋。”
没想到,牧流光的话刚说完,南安王的笑声却戛然而止。马车里,一片寂静。
“王爷?”南安王反常的沉默,让牧流光有些奇怪,有些不安,他不禁压低声音,轻轻地唤。
一阵沉默之后,从车内传来南安王一声苦笑。
“逗乐?真贴切!商娇……她,终还是在防着本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