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正午,尔朱禹派来的负责转运粮草的大军便已至黄石城下。
就在王婉柔跑来传话,说尔朱禹的运粮大军已到时,屋内的大门,终于在商娇殷切的期盼之下,缓缓打开。
庄百衣从屋内慢慢走了出来,眉眼间俱是掩不住的疲惫。
商娇立刻醒觉,直起身来,飞快地向着庄百衣的方向跑去。
“百衣……”她唤了庄百衣一声,却又堪堪停住,不敢再问。
只是一双大眼,却满是希冀与期望地,殷切地看着他。
庄百衣默了默,向商娇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商娇顿感心头一松,一块沉沉压在心间的巨石,陡然落地,不由掩面,喜极而泣。
一旁的王婉柔得知安思予平安的消息,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了开来,拍着胸口,抱着商娇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安大哥终于平安了,娇娇,你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商娇忙拭着脸上的泪,笑着点点头。又抬头看向庄百衣,朝他真诚的道:“百衣,谢谢你。”
庄百衣深深地看了商娇一眼,摇头道:“我只是做了一个医者的本份而已。”
他想了一想,又沉声嘱道:“不过现在安掌柜伤势虽被我用药物暂时控制住了,但他一来伤势颇重,且离要害实在太近,二来流血过多,所以暂且并未度过危险期。未来一段时日,还得抗过受伤之后的可能引发的感染……直到他醒来,才能算作平安。”
商娇连连点头,“嗯,那这几****留在这里照顾思予,待他情况恢复再说。”
王婉柔在一旁听得商娇与庄百衣的谈话,脸色不由变了一变:“嗯,娇娇,可是……”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头发眉毛皆无的中年将领大步流星入得内院,满脸气急地吼道:“商娇,你事情可完了?咱们这数年运粮大军何时才能出发?”
乍听那人熟悉的声音,商娇不由愣了一愣,本能的回头去看。
却见来人果然是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尔朱同。
这倒是大大出乎了商娇意料之外。
尔朱禹派来押运粮草的指挥官,竟是自己的亲弟,副将尔朱同。由此可见,对这一批粮草,尔朱禹也是极为重视的。
而尔朱同其人虽有情有义,却因相貌的原因,心理总不甚康健。所以如今虽已是军中副将,论行事作派,却比其兄尔朱禹尚凶狠得多。
果然,尔朱同一到黄石城,便迅速令军队戒严,并下达严令,控制了黄石城中大小官吏与一城百姓,以防他们通风报信,延误军情。
顿时,整个黄石城的上空,弥漫着风雨欲来的血腥之气。
而今,三千运粮大军兵临城下,迅速掌控时局,本应兵贵神速,迅速打通密道,由暗河河道潜入济州接援睿王所部,不料尔朱同等了又等,派人催了又催,却终不见商娇的身影,是故他再按捺不住急躁的性子,索性自己找了过来。
商娇看着尔朱同,又望了望安思予所在的房间,一时间不禁左右为难。
一边,是安思予身受重伤,生死未卜;一边,是大军开拨在即,数百万大军与济州数十万大军皆等着粮草救命。
更何况,睿王也中箭受伤,生死未明……
她该如何是好?
遂商娇想了想,索性向尔朱同明言道:“尔朱将军,我的大掌柜为救我身受重伤,才刚脱离生命危险。但几百万石粮草不宜拖延,可否请将军带兵先行驰援济州。待我将安思予照料妥当,再赶来济州与大家会合?”
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为折衷的办法。
不料,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却令尔朱同闻之,脸色剧变。
“不行!”尔朱同厉声驳道,态度很是蛮横,“现在这是非常时期,这老庄山暗河河道数百年未曾开启,里面地势情形皆不明了。
此事若是外人相请,我大哥必然不会贸然同意调出亲兵卫队随同押运粮草,同赴济州。但正因此事是你商娇相请,大哥愿意信你,才拼死调拨三千兵马,随你放内,驰援济州。可事到如今,我们大军已到,开拔在即,你却借故推脱,这是何道理?
“你!”商娇料不得尔朱同会如此回复,甚至不讲一点往日她与他们兄弟之间的半点情意,一时也不由气急,朝着尔朱同怒目以对。
尔朱同见状,心知商娇不愤,也知自己的话确然有些不近人近,遂想了想,缓和了语气。
“商娇,虽说安思予受伤乃是实情,但这非常时期,为防有人借机陷我大军以险地,请恕尔朱同只认军令,不能信任任何人。所以唯今之际,此事只有两个解决方法。一,我大军迅速回撤,不再入河道,驰援济州;二,你速速做好准备,随我们一同前往济州,驰援睿王。”
一番话,不由透露出两个信息。
尔朱禹是因为信任她,才将自己的亲兵卫队交给了她,并下了军令,由尔朱同率兵陪同她前往济州,救援被困的睿王。
在这非常时期,为怕被有心人利用,分化瓦解南秦州尔朱部队实力,若商娇不至,河道情况又不明,尔朱同是绝对不分轻易入河道去往济州的。
尔朱禹这样的处置,商娇心有不愤,却不得不佩服其思虑周全。
毕竟,战局已起,再加上宋国的搅局,尔朱禹为保全自身实力,也实在不敢在这种非常时期,信任任何人。
只如此一来,商娇便势若骑虎,再难全身而退。
哪怕,她只是想留下来,照料安思予几日,亲眼看见他平安无恙。
可安思予……
她转头再朝那个房间看去……
心中,却满是惦念与不舍。
时不我予。没有了她,尔朱同不肯发兵前往济州。
如此一来,必然耽误战局。
那远在济州的睿王,还有济州的几十万军兵……
便都全部在宋国的包围下,成为瓮中之蟞,任人鱼肉。
这样的结果,商娇自然承担不起。
可对着身受重伤的安思予,她同样是牵挂不已,不敢轻易离开。
他的伤这么重,即使是有庄百衣的全力抢救,也并未脱离生命危险。
还有,若一朝不慎,那术后的感染,便也能要了他的性命!
安思予以生命救她,护她……
她又岂能忍心,在他生死危亡之际,自己连在他身边相陪相伴,陪着他共度难关这样的小事都无法为他做到?
一边是数度于她有朋友之义,救命之恩的睿王;
一边是置富贵荣华于不顾,执意陪伴了她十几年,甚至交托以性命的安思予……
这样的抉择,令商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