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商娇起床,梳妆打扮妥当之后,便唤了叶傲天出营等待自己,然后一个人来到刘绎中军的大帐前求见。
此时刘绎早已起身,正在帐中与刘轩商议紧急军情,忽听门外守将来报,说商娇求见,不觉有些诧异,遂暂停了与刘轩商议的事项,派亲兵将商娇迎了进来。
商娇进入大帐,径直走到刘绎身边,行过大礼,便单刀直入地朝刘绎道:“皇上,如今受伤的宋军将士大多数已平安度过危险期,再往南行,便已是宋国边境南安。将士们入了宋境,将会得到更好的治疗,生命应该不会再有危险。既如此,商娇此行目的便已达到,特来拜别皇上,愿宋皇陛下也信守承诺,放商娇北归。”
话音刚落,刘绎原本见到商娇时那溢在脸上的笑意,便突然消失殆尽。
这短短的几日,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能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为将士们换药、包扎伤口的忙碌背影,都已令刘绎觉得很是开心。
所以,他刻意的不动声色,一路南行,每到达一处地方,也尽量不让商娇知晓当地的地理位置,为的就是这般且行且诱,将她带回自己的国家。
可这一日还是来了。
她还是前来向他告别,执意想要离开他了。
可这边厢刘绎尚未开口说话,那边厢听到商娇辞别的话,刘轩反而急了。
“为什么?商娇,你为何执意要离开,回你那什么见鬼的大魏去?”刘轩急赤地道,“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几次出使大魏,我身为宋使,若不知晓你与胡沁华之间的个中隐情,你以为我能成功令她降服低头,甘愿赔上大魏江山与自己的声名,也不敢轻易开罪于宋吗?你被她都打压成这副德行了,为何有机会逃出大魏,却还要再回去?”
刘轩的话,再次印证了当日安思予对造成宋魏两国如今局势的情由的猜测,商娇也并不意外,遂点点头,坚定地向刘轩道:“我知道,你既然能成功说服胡太后对宋一忍再忍,一让再让,自然是知晓了所有事情。包括大魏大行的元宸皇帝的真实身份,可是——我还是必须得回去!”
“你!”面对商娇的执着与坚定,刘轩立时气结。
他正要再说,一旁上坐的刘绎却摆了摆手,“好了,轩弟。”喝止了刘轩接下来想要说出的话,“你且退下,让我与商娇单独待一会儿。”
刘轩气怒,心有不甘地将到嘴的话生生咽回,朝着刘绎抱拳行礼,转身退出了帐外。
刘轩一走,大账里便只余了商娇与刘绎二人,一坐一站,默然相对。
刘绎微微仰头,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女子,却见她素手轻袖,恭立在侧,不卑不亢又神情坚定,心知她心中早已做了决断,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他向商娇轻轻的招了招手,示意她走上前去,然后指着案上一个酒罐,道:“这是今日平王刚晋献的葡萄酿,陪我喝上几口,如何?”
商娇不语,却轻轻点了点头。
刘绎便拿出两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盏来,为自己与商娇各斟了一盏那绯红美酒,又轻轻地推到商娇的面前。
商娇道了声谢,伸出手去接过,与刘绎满饮了一盏。
刘绎噙着浅笑,持商娇喝完,又起身再为她斟了一盏。
商娇依旧道谢,伸手正要去接,手却被刘绎重重地按住了。
“刘绎?”商娇大惊失色,倏地抬头看向面前这个尊贵的男子,手下暗中使力,想要挣脱他的钳制。
刘绎却径自不放,依旧紧按着商娇的手,从来神采飞扬的星眸里,沾染上一层晦涩的光芒。
“为何要走?商娇,你在大魏,只是一个地位低贱的商户,且还与现如今当权的胡太后有过那么多的过节,她能容你活到今时今日,已是她的底线,亦或是各方努力的结果。
可若你真到了大宋,情况则会大不相同。我是大宋的国君,我可以庇护你,我可以让你不受一点伤害,不受一分欺侮,你可以活得尊贵无比,你可以过得自由自在,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刘绎,刘绎……啊!”商娇不曾预料到刘绎会突然失控,心里一阵慌乱,只能不知所措地使劲抽着自己的手。但刘绎会武,被他的大手按住,商娇无论怎样使力也挣脱不开,反倒弄痛了自己。
听到商娇呼痛,刘绎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松开了自己的手。
素手得脱,商娇赶紧抽回自己的手,低头一看,但见自己素白的手腕上,早已被他用力的钳制而生出了一道淤红。
刘绎似乎没想到他的力量会伤害到商娇,面上不由浮出一丝尴尬,浅浅咳嗽了一声,轻轻向商娇道:“对不起。”
商娇却依然有些惊慌。记得睿王以前曾告诫过她,说刘绎精明强势,但在她的印象里,刘绎却总还算是个洒脱来去的人,且总是吃她的暗亏。所以虽然知他武功不弱,商娇心里却从不曾将他当作敌人,当作一个强大而强势的敌国君主一般防范过。
却不曾想过,不论是睿王还是刘绎,都是站在塔尖上的人,一言一行,必然都得要求别人的服从。
这种强势,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想到这里,商娇再不敢与他争辩,翻身坐起,就想向帐外走去。
“商娇!”
刚行了两步,身后刘绎却又唤住了她。
商娇脚步停了停,却连回头看他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刘绎低了低头,又抬眼看她纤瘦的背影,颇尴尬地缓和着声音,道:“你先别走,回来再陪我好好聊聊,好吗?”
说到此处,刘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伤痛,“都说高处不胜寒,现在我的身边,连一个能陪我好好说说话的人,也找不到了。”
刘绎的话中,透着无尽的失落与落寞,商娇闻后,心里不由一软。
她转过身去,又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了过去,再次与他相对而坐。
见商娇折身而返,刘绎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伸出手去,将刚刚斟满的酒,又送到她的面前。
商娇接过,却再不敢大意,只轻轻地浅啄了一口。
刘绎见商娇如此谨慎,唇边不禁浮出一丝苦笑。
他索性不再强迫自己坐得笔直,手往后撑,随性地坐在榻上,仰头看着大帐顶上透出的莹白天光,长长地叹了口气。
“商娇,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