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娇娇,此次你为何会提议北上柔然?昨日你在茶楼与我相见时,提出这次路线定为柔然之时,我简直吓了一跳。”
相逢过后,言归正传,安思予又提及昨日他乔装扮作明月茶楼的伙计,与商娇见面之时,二人在出逃路线上发生的分歧之事上。
而此时,安思予俨然还没将此事想得明白。
“你与柔然可汗阿那辰虽有过一段交情,并助他娶得了心爱的公主,但毕竟那已是十六年前的往事。
如今阿那辰再不是宁王,元濬亦不再是当初的睿王。他们都已是手握重兵的君主。若皇上当真为你兴兵发难,陈兵边境,你觉得阿那辰可汗会保护咱们吗?”
安思予颇为犹豫地问。
要知道,他们已在南秦州生活了十多年,对那里的地理与路线都已颇为熟悉。
所以对于商娇昨日提出的不往南去,经南秦州而往蜀地,却反其道借道柔然的事情,安思予心里始终心里有着自己的存疑。
毕竟,取道柔然,变数太大,安思予不敢保证柔然可汗阿那辰会对他们的到来持什么样的态度。
但这一点,商娇却颇为自信。
她胸有成竹地向安思予解释道:“思予,昨日相见太过匆忙,我无法跟你细说。之所以舍南秦州去往蜀地的路线,而改道北上柔然,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一,我们确实在南秦州生活了十几年,对那里的地理地貌很是熟悉。但正因为熟悉,所以我们能想到的,皇上也能想到。一旦他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第一直觉我会南逃回南秦州。所以必会派追兵在往南的各个关卡要道设卡盘查。我们想要逃回去,很难;
二,南去一路多州郡,一旦被截、被发现,我们就再无退路;而北上则不同,出了天都境内,便是崇山峻林,就算追兵相搜,偌大的丛林,我们隐身林间,也不易被察觉;
三,虽然你从没去过柔然,但我毕竟去过,且与阿那辰有过一段时日的相处。他这个人,虽不乏多疑,却立场中正,且有情有义。如今虽然时过十六载,但我相信人的初心是不会变的。更何况,我还有此物……”
说着,商娇慢慢从衣袖中,将那块阿那辰赠予她的青玉拿了出来。
“这是阿那辰尚是宁王之时,为感激我帮助他得偿所愿,娶得阿那月公主,而认为我义妹时所赠的礼物。他说,此物是他的印信,今后但凡我有难,凭此玉前去求他相助,他必救我一回。”
说到这里,商娇偏了偏头,颇自得地道:“我想,他现在再怎么也算是一国之君,应该知道君无戏言的道理,不会置我们于不顾吧?
更何况,我们并非长居柔然,只是在柔然短作停留,利用柔然国界这个天然屏障阻挡一下大魏的追兵,随后就会离开,转道别的国家去……我想,阿那辰不至于无情到这个忙也不帮吧?”
商娇说得句句在理,分析得头头是道,顿时引来小崇拜者的追随。
诺儿拍着手大笑道:“对啊,娘亲的分析好有道理!”
却只安思予,在看到商娇拿出飞鹰青玉的一瞬间,眼睛便直了。
“这个……”他抖索着手,指着商娇手中的青玉,面带疑惑,又颇为沉肃地问,“你这是在哪里寻回这块玉的?这你不是当年陈东家出事时,你一直在寻,却一直没有寻到的那块玉吗?怎么时到今日,它又……”
商娇闻言,想起陈子岩,无心也是无尽的遗憾与悲痛。
手慢慢蜷起,她将玉慢慢回放到心口间。
“不错,就是这块青玉。当年子岩出事时,我一直希望能找到它,拿它去求阿那辰,救回子岩一命……却一直都没能找到……可谁知,原来它竟然被子岩随身带着,并随着他的死,被埋在了土里。
前几日,我为子岩敛骨迁葬时,这才在他的棺中发现了它。于是趁人不备,将它拿了回来。”
说到此处,商娇细抚着青玉上的纹路,温声道:“也幸而发现了它,所以在面对皇上急切的求娶下,我才能果断地放弃南行入蜀的计划,改为向北,往柔然而去,去请求阿那辰的帮助……我想,这也是子岩在冥冥中助我的原因吧。”
安思予安静地听着商娇的话,面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严肃,似在思索着什么重大的问题。
“娇娇,这块青玉,可否容我一观?”他问。
“当然可以。”商娇将玉递到安思予手中。
安思予拿起玉来,左右看了一番,又深思了良久,忽然开口问道:“陈东家竟然将这块玉一直佩在身上?发现这块玉时,这玉是在陈子岩身体的哪个部位?”
“嗯?”商娇不意安思予会有此一问,不由一怔,细想了一下,回答道,“约摸……是在颈部吧?我帮子岩敛骨,刚一抱起他的头骨,那玉就掉了下来,正好在喉骨的位置。”
安思予听完,点了点头,口中喃喃自语。
“这就对了,我也奇怪,若这块玉陈东家一直戴在身上,为何在他死后,没有被搬尸工或给他入敛的人给摸走。不过……”
眉头一蹩,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安思予又打住话头,陷入沉思。
一旁的诺儿沉不住气了,朗声问道:“安爹爹,莫非……我爹身上的这块玉有何不妥?”
安思予忙抬手打断诺儿的话,又静下心来想了一想,终还是摇了摇头。
“不对,此事不对!”他沉声道,神情严肃地看向商娇,“我怀疑,陈东家的死,另有隐情!”
安思予此话一出,商娇与诺儿顿时惊得呆住了,面面相觑,几乎连话也话不出来。
“思予,你……你什么意思?”
良久,商娇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才颤着声,追问道。
安思予又沉默了下来,再将自己的思路在脑海里仔细思考了一番后,终于笃定地道:“陈东家的死,不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
说着,安思予拿起那块玉,向商娇沉声问道:“商娇,你也去过廷尉署,坐过那里的大牢。那我问你,犯人被收押入狱前,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
这一点商娇自然知道。事实上,被关押在廷尉署大牢里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一直都是商娇的一个噩梦。
“自然是搜身,换囚衣。”她立刻回答。
“很好。”安思予点点头,又比了比手中的青玉,“那么请问,陈子岩是怎么经过狱卒的层层搜察,将这块玉带在身边的?”抛出第一个凌利的问题。
“……”商娇顿时无言以对。
对啊,说起入狱前的搜身检查,是很是严厉的且没有尊严的。这一点商娇深有体会。
为防犯人畏罪自杀,狱卒们在犯人们入狱前,会将犯人由内至外剥个干净,头发、指甲、嘴巴、甚至连最隐私的部位,都要进行检验,以防犯人随身携带尖锐利器或首饰入狱。而犯人身上所携的东西,自然也是要搜剐干净的。
那么,陈子岩当日,是如何经过狱卒的层层搜身、查验,将这块玉带入了狱中呢?
商娇怎么想,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