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颜与凡尘东家对视着,表情认真而高傲,随即却是莞尔一笑,道:“准备饭吧。你想要什么,若是金银财帛,我给。”
凡尘东家的手指在渐渐收紧,直到捏得手指泛白发青,才开口道:“好,记得你说的。”一台脚,狠狠踢在车板上,沙哑着嗓子吼道,“准备吃食!”
胡颜吞咽了一口口水,那声音有些大,胡颜仗着脸皮厚,装淡定。
凡尘东家不屑地嗤笑一笑,补充道:“美食。”
外面的女子名曰七彩,不但会些拳脚功夫,还懂歧黄之术。她恭敬地应道:“诺。”
车厢里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气氛变得很诡异。
等了半晌,美食终于被端了上来。
因还没到生火做饭的时候,因此端上来的东西都是冷的。所幸,有米饭、馒头、腊肉和一盘子的白菜。以及,一壶酒。因凡尘东家没有吩咐准备几人的饭菜,所以负责饮食的女子只准备了一个人的吃食。再者,凡尘东家的那些随从,各个儿耳聪目明,早就听到马车内的争端。若不是没有得到吩咐,这些随从早就冲进来揍人了。
胡颜腹部一阵饥肠辘辘,直接抓起筷子,就要吃口白菜。不想,封云起竟拦下她,将酒壶递给她,道:“先小喝一口,暖暖胃。”
胡颜依言,喝了口小酒。
封云起一手托着白菜盘,一手抓起馒头,运起内功,将菜饭热得滚烫后,才放到几前,对胡颜道:“吃吧。”
胡颜抓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咀嚼着咽下。她也知道,她应该将内心的感动表达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封云起的好,她就习惯表现的不那么在乎。也许,是怕背负太多,还不起?
还…… 还什么?
还他根毛!
他占了那么大的便宜,还用她还什么?
胡颜横了封云起一样,淡淡道:“我没那么娇贵,吃得了冷菜。”
封云起毫不在意胡颜的态度,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笑露一口白牙,道:“爷的女人,必须吃热的!”那么骄傲,如此自豪,仿佛想让全世界知道,胡颜是他的!这种拥有的喜悦,他从未如此真实的感受到。一颗心,为之欣喜、雀跃。
胡颜又瞪了封云起一眼,唇角悄然弯起,心中却发出一声叹息。哎…… 她好像离小哥哥越来越远了。
心中不是不怅然若失,但那失的一块,却被封云起填得满满的。他这个人,固然有百般不好,自以为是、桀骜不驯、霸道不听人言,但却又一点好——对她好。
他对她,是真的好。
他顶着一张和小哥哥一摸一样的脸,对她这般无微不至的好,令她乱了心、失了方寸。所谓的孽缘,便是如此吧。
封云起心头甜蜜,好像一口气喝了一坛子的蜂蜜,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轻了三两。
凡尘东家冷哼一声,掀开车帘,让冷风灌入,吹凉那些菜,吹醒自己的心。不止一次,他告诉自己不值得,可什么才是值得的?他早已分不清心的价值。有人弃如敝履,有人视若珍宝。他的心呢?也许,早在那一夜,被碾碎了。
封云起见凡尘东家使坏,便和胡颜换了位置,用自己的后背堵住车窗,然后冲着胡颜笑。
那笑,有些傻。
仿佛,只要看着胡颜吃饱,他就不饿一样。
胡颜吃了几口后,将筷子塞给封云起。
封云起接过筷子吃了几口,又将筷子还给了胡颜。
凡尘东家也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双翡翠筷子,砰地一声扔到几上,结果……碎裂成了两段。
虽然看不见凡尘东家的脸,但也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窘态。
胡颜指了指那双筷子,赞道:“正是阔绰啊。”
封云起配合道:“嗯,有钱。”
凡尘东家一扭头,干脆不搭理那不要脸的二人。
饭后,胡颜感慨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美食啊?”
凡尘东家冷声道:“你想说什么?寒酸,还是不好吃?你可一片菜叶子也没剩!
胡颜一哽,打嗝哈欠,对凡尘东家道:“有没有金创药?”
凡尘东家这回道是痛快,直接从手边的小箱子里拿出金创药,扔给了胡颜。
胡颜又问:“有没有匕首?”
凡尘东家在小箱子里翻了翻,找出匕首,扔给胡颜。
胡颜又问:“有没有……”
凡尘东家直接合上箱盖,将整个箱子都扔给了她:“一千两。”
胡颜接住箱子,道:“亏你也是个生意人,难道不知道何谓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凡尘东家道:“你是童还是叟?”
胡颜理直气壮道:“我是叟!老叟!”
凡尘东角道:“等你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时候,再来和我说公道。”说话间,在胡颜的发间一扫,竟发现了几根华发。
胡颜蹲下,挽起封云起的袖子,揭开用她内衣撕成的白布条,露出一条条狰狞的伤口和手背上那处已经溃烂的位置。胡颜记得,那肉的滋味,十分……甘甜。
她说:“这些溃烂的肉,得割下去。我手艺不如白子戚,你忍着点儿。”
封云起放下袖子,道:“晚上再割那些肉。”
胡颜再次挽起封云起的袖子,道:“现在就必须割。”抬头,看向封云起,“不许说不。”
封云起张开的嘴又闭上,然后将眼睛一闭,装死。他原本打算,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让胡颜帮他挖掉腐肉。他若露出疼痛难忍的表情,没准儿能混个亲热的机会。好吧,威风凛凛的封云起,自从尝到肉味后就时刻惦记着这事儿。每次看到胡颜,满脑袋都是抱着她求欢的美好滋味。他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那二十七年是怎么过的?简直就是缺心眼的傻货啊!嗯,六合县真好,丢掉十年的记忆真好,有兽兽陪伴,真好!
令封云起倍感欣喜的是,自从和胡颜揉为一体,他的童子功非但没退化,反而精进不少。若非如此,单是手臂上那个伤,在缺食少药的情况下,很可能是致命的。他的体质与内力都有所提升,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兽兽是他的宝。
胡颜哪里会不知道封云起打得什么主意。他每次看向她的眼神,都在无声中喊着两个字——想要。
胡颜用酒喷了刀子,然后用抹布垫着封云起的胳膊,就开始割肉。
不是所有割别人肉的人,自己都不疼的。
封云起绷着身体、眉毛紧蹙都样子,令胡颜心疼。她在想,他是如何想的,竟咬下自己的肉,喂她。而她,真的就吃了。
胡颜抓起封云起的另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她让他摸她。
封云起心中大喜,就用那蒲扇大的手揉搓着胡颜的脸、眉眼和发丝。那眼神,好似能滴蜜。
凡尘东家忍着夺门而出的冲动,道:“你们为何如此狼狈?”
胡颜一边为封云起割掉腐肉,一边回道:“我们掉进了地洞里,半个月无粮无水。饿了,吃虫子。渴了……”抬头扫眼封云起,“他放血给我喝。”
凡尘东家的身体一震。
胡颜接着道:“最后,饿得狠了。他咬下自己的肉,咀嚼着喂我。”转头看向凡尘东家,咧嘴一笑,“我吃了。挺甜。”
封云起捏胡颜的脸,沙哑道:“爷说过,一定会带你走出来。”
胡颜手下不停,道:“对,你说过,我信。所以,不会浪费你的血你的肉。若你死了,我会吃了你,然后一直走下去。”
封云起见胡颜的眼神如此认真,竟欣喜异常,笑道:“如此,甚好。”
凡尘东家望着封云起那伤痕累累的手臂,沉默了。
胡颜分散别人注意力的方法兴许不太高明,但因封云起知道她的心意,其作用还是十分明显的。直到胡颜将他的伤口缠好,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干净,封云起才吐了一口气,虚弱地一笑,沙哑着嗓子,暧昧地道:“下一次,爷还是希望,待到无人时,你再为爷挖肉疗伤。”
胡颜横了封云起一眼,当真是……风情万种。视线下滑,落在他的胳膊,偷偷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胡颜觉得,自己可能是又馋肉了。
封云起的眼睛一亮,只觉得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寻个无人的地方,好生亲热一番才好。当然,他现在是越看越觉得凡尘东家碍眼。在封云起眼中,此刻的凡尘东家已经是曾经的情敌。自从他得到胡颜,便觉得自己大获全胜。当然,还是有很多人窥视着他的宝贝,他必须严防死守,才是王道啊。
封云起心痒难耐,便问凡尘东家:“有没有空余马车?”
凡尘东家冷笑道:“没有!”
封云起也不废话,直接翻找出凡尘东家的被褥,铺在地上,然后手脚麻利地展开被子,让胡颜躺下休息。胡颜躺下后,封云起又殷勤地给她盖好被子,然后守在她身旁,盘腿打坐。那严防死守的样子,令人嘘唏不已。就仿佛他一个懈怠,胡颜就会被别人拐跑似的。
凡尘东家脸戴面具,看不见表情,但全身上下都冒着冷气,不比外面的数九寒天暖和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