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东呈转过身看她,不断有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只看了她一眼就想要往里面走。
莫菲朝他吼着,“厉东呈,你满意了吗!她死了,安安死了,你进去里面她也不会在!”
他的脚顿了顿,沉暗到仿佛到了世界末日般的眼眸盯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很紧,“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希望她过得好,而她的幸福需要我给,所以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莫菲冷冷地勾起唇,看着表情宛如一滩死水般的男人,“厉东呈,抛开你跟苏家之间的恩恩怨怨,扪心而论,你跟安安之间,是你欠了她,不是么?”
十三年的追逐付出,被他囚禁了将近一年,拼死拼活地生下他的孩子,儿子还给了他!就算安安曾经算计他什么,到头来他还是好好地站在这里,什么损失都没有。
俊美的脸上冷意涔涔,“我再问你一次,她在哪里?”
“安安爱你逾越十三年,就算苏叔叔真的对不起你们家,你也够本了。”
白雪把他的深眉邃目都染白了,唯有那双眼眸漆黑无底,“她以后还会有无数个十三年。”
“你还妄想她未来的每一个十三年都爱着你?”
“不是妄想,是必须,是事实。”
莫菲手里握着伞,表情很冷,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这副样子,太过自负太过笃定,过去是别人栽在他身上,现在终于轮到他自己了。
“厉东呈,我以前觉得你只是自负过头的人渣,现在我才知道你才是那个最可怜的,安安爱着你的时候,你只能娶她,安安不爱你了,你却还是陷在里面走不出来,复仇一路走来你是大赢家,不过我却觉得输的人由始至终都是你。”
雪渐渐停了下来,莫菲收起伞,唇角上的嘲弄更加明显,“苏叔叔是做错了事,对不起你们,可是你把他害死了你爸就能活过来你妈就能醒过来了吗?”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个男人这个表情,像是失落像是痛苦,更像是从他身体深处带出来的后悔莫及,她却不为所动,现在后悔了有什么用!
“不能是不是!你若是一开始就选择不要走这条路,苏世最终还是落到你手里,安安也是你的,家庭美满,厉东呈,你把你手里的好牌打烂了你知道吗?”
男人大脑中好像一根神经蓦然就断了,然后就有嗡嗡的声音,他以为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可是抬起头才知道不是,是一辆飞机划过,不是民航飞机,是私人飞机,民航飞机在这种风雪天气是不敢起飞的。
莫菲也仰起脑袋盯着那辆飞机,有些心虚,低下头看着站在她对面的男人,忽然很担心他会知道飞机上面的人是安安,明明他是不可能知道的。
傅荣从门口走进来,面容表情严肃,可见刚才的话他也是有听到的,距离半米的地方停下,“东呈,我们不会为了骗你演这么大的一出戏,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是不能接受也要接受,你还有儿子,那是安安用命帮你生下来的,难道你也不想要了吗?”
满身是雪的男人眼眸动了动,半响,他移动身躯慢慢地往外面走,他没有勇气进去屋里,他甚至很怕里面没有苏连安,他很怕满屋子都找不到她。
不进去,还可以假装她在,只是躲着不肯见他。
等他走了出去以后,傅荣看着眼前的女人,叹息般的口吻,“莫菲,安安爱了东呈十三年不假,可东呈也守了安安十三年,不是他不想以爱的名义,而是他没有这个资格,身为人子,他没有。”
不是不以爱的名义就不是爱,最煎熬的是想爱不能爱,那么沉重的仇恨背负在他身上,他爱了对不起父母,不爱对不起自己。
可是他太自信自己可以把控好感情,断定自己可以舍弃,输得一败涂地,他对苏连安的爱已经到了他不能自控的范围。
莫菲抿唇,望着天空,“所以这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飞机上,苏北航看着睡在他面前的一大一小,若不是她的身体太虚弱,他昨天就想要带她走了。
苏连安被注射了某种特殊的安眠营养液,仍是在昏睡,而她旁边的小婴儿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回到月桂别墅,傅荣把信交给失魂落魄的男人,信封是淡色的,里面只有一张折叠的信纸,不是时下流行的款式,像是她从精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一样。
厉东呈看着手里的信纸,他的黑眸一点一点地睁大,她的字体是他一笔一划监督出来的,如何会认不出来?
回忆起她练习写字的模样,稚嫩娇俏的笑脸,“结婚证上我要美美地写上我的名字。”
记忆很清晰,清晰地记得她说这句话的标点符号。
泛黄的信纸上下都有空隙,只有中间一大段话:事到如今,我爸欠你的他已经用命去换了,你欠我的,我已经不想要了,我们之间从此以后互不相欠,包括感情仇恨,所有的一切。
我从未想过富贵盛宠二十年是踩在你身上得来的,如果可以,我情愿出生贫穷,至少没有加诸在你我身上的枷锁,但现在的我已经解脱了……
他低头盯着信纸,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不知过去了多久,信纸从他手里飘落到了地上,他慢慢地蹲了下去,双手掩面,将脸埋进手掌里,喉咙发不出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身体里冲出来。
脑袋里的画面像是电影一幕一幕地播放,快到让他抓不住,然后又忽然疼得快要炸开了一样!
傅荣按住他的肩,他忽然抬起头,发疯似的用力推开他。
“东呈!”
蹲在地上的男人双手抱住的脑袋,一双暗到发雾的眼睛毫无焦距,透着死死的压抑,不可控制,然后突兀地站起来,跑上楼。
傅荣的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拨通了一个号码,“陈医生,麻烦你过来一趟。”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是,跟上次一样,情绪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