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死一般的静寂，连奚氏族人也停止了磕头，抬起头用诧异震惊的目光看着单于。
“即日起，削休屠王封号，连奚氏族永不得为王。削封邑十万兼收回休屠封地，连奚铁心教子无方，令其禁足不得出府一个月思过。连奚神峰胆大妄为，目无君主，勒令其在天牢中思过百日，以儆效尤！”
每一个字，都如此沉重，每一句话，都如山岳，重得令连奚氏族的人，抬不起头。
连奚铁心骤然挺直了身躯，抬头向单于看了过去，如此，便是掠夺了连奚氏族的大权，削弱连奚氏族。
从此后，连奚氏族中再没有王，部族将极大的缩水，尤其是休屠，不仅是连奚氏族的封地，更是祖居肥沃土地，若是被单于收回，连奚氏族再不是大月支几个大部族之一。
“单于，请单于开恩，此事都是连奚神峰胆大妄为，私自暗地做的，与连奚氏族无关。若是单于要处罚，便应当处罚连奚神峰一人。”
连奚铁心的大儿子连奚莫邪出言，他不在乎连奚神峰被处死，若是连奚神峰死了，他便有希望继承休屠王的位置，如此于他而言，却是一件好事。
单于没有去看连奚众人和大殿上群臣震惊难以置信的脸色，而是温柔地伸手把月婵娟搀扶起来，让月婵娟坐在自己身边。
月婵娟心中颤抖，果然是如此，利用她做鱼饵，要收回连奚氏族的权利。把她推了出去，日后连奚氏族若是要恨，也只能只敢恨她，而不是单于。
垂下眼睑，把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眼底，知道这一切，对于棠梨孤而言，势在必行。她只是背后推波助澜的鱼饵，令这一切有一个名正言顺理由的幌子。
“单于，若是再鞭挞下去，恐怕外面那人，会被活活鞭挞而死，单于开恩，先免除他的处罚吧。”
“来人，传朕口谕，免了连奚神峰的鞭挞，让他先跪在外面思过。”
“遵旨。”
此时棠梨孤才低头俯视连奚铁心，唇边带着淡漠笑意，浓重的肃杀之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连奚铁心，可是不服吗？不想接受朕的旨意，有意抗旨，罔顾朕对你连奚氏族的恩典吗？”
连奚铁心身后的人，都被棠梨孤的威严所摄，匍匐在地不敢多言。
一瞬间，连奚铁心似乎苍老了很多，迎上棠梨孤淡漠到极点的目光，看着棠梨孤唇边残忍的笑意，身躯不由得佝偻起来。
他深深地看了月婵娟一眼，低头拜了下去，以头触地重重地磕头：“罪臣，谢单于恩典，罪臣全族感激不尽，谨遵单于恩旨。”
如他休屠王，如何会不明白单于的意思，非关月婵娟何事，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引子，单于早就想收回各族手中的大权。但是没有相当的理由，单于也不能妄为，令众人冷了心。
他深深明白，即便是没有今日这个理由，单于日后也会找其他的理由。
如今能保住连奚神峰的性命，全族也不曾被降罪，已经算是极大的恩典。若是日后被单于设计其他的缘由，恐怕他连性命也难保。
“我老了，真的老了，近年来单于一直在收权，许多部族的王被削去封号，收回封邑。如今，也该轮到我连奚氏族。如此，也算是可以保存连奚氏族，不至于沦落到某些部族完全被削，被大肆残杀或者送上战场当垫脚石的地步，或者是最好的选择。”
连奚铁心想到此处，心平静了下来，拜谢接受这个命运。
“父亲，父亲为了连奚神峰那个不孝子，竟然……”
“连奚莫邪，可是有话要说？对朕的处置不服吗？”
连奚莫邪身体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不敢去看单于。
连奚铁心回头狠狠地瞪视大儿子，目光中露出浓重的杀机，他低头再次以头磕地：“罪臣教子无方，冒犯单于天威，请单于处罚。”
单于冷漠地俯视连奚莫邪：“铁心，你真是教子无方，朕该如何处罚你，处罚连奚莫邪呢？”
连奚铁心重重磕头，向前跪爬到单于的脚下，用额头碰触单于的脚尖：“罪臣听凭单于处置，望求单于开恩。老臣侍奉单于，已经快二十年，望求单于饶恕开恩，老臣感激不尽。”
月婵娟静默没有开口，棠梨孤就是要收权，打击那些权柄太重的部族，她不能开口为连奚氏族求情。
大殿上静悄悄地，让月婵娟疑惑的是，大殿上的群臣，也没有人开口为连奚氏族求情。
“都说唇亡齿寒，这些人难道就想看着连奚氏族被削弱，没落下去？他们就不怕，有朝一日这同样的结果，会降临到他们的头上？”
单于低头俯视匍匐在脚下的连奚铁心，连奚铁心的鬓发间，已经了不少的白发。如今身躯微微地佝偻起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脚，抬起头，眼中满是卑微的哀求之色。
“单于，老臣年迈，也该告老回家养老，请单于开恩。”
“铁心乃是朕的股肱之臣，若是连铁心你都不肯辅佐朕，朕岂不是伤心。”
“单于，罪臣老迈，请单于挑选其他人代替老臣服侍单于吧。恳请单于念在罪臣老迈，恩准老臣告老。”
“爱卿去了，谁能代替爱卿，继续留在朕的身边呢？”
“任凭单于恩典，老臣无不从命。”
连奚铁心再度深深地拜了下去，把额头贴在棠梨孤的脚尖之上，表示绝对的卑微顺从。早已经明白，连奚氏族大势已去，如今唯一可以做的，便是表示出绝对的忠心和顺从。
连奚铁心的几个儿子，悄然把脊背挺直，连奚铁心告老辞官，他们便有机会代替连奚铁心的位置。
虽然不能再做休屠王，但是做连奚氏族的族长，这个位置同样让他们心跳。
棠梨孤眸子中隐隐露出戏谑，淡漠的目光从跪伏在地上的连奚氏族，希望继承族长位置的人身上扫过。
众人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单于的目光，最后会落到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