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慕容泽等人被传进殿内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了,而小莫悔早就不耐烦了,吵吵嚷嚷了许久。
殿内,逸帝端坐在凳子上,一席白衫,头发束起,脸上还有着餍足的神态。
同为男人,慕容泽自然知道那一个表情意味着什么,他将视线转到明显挂着慵懒神态的魏梵身上,心下明白。
“娘亲!”
一见到自家娘亲,小莫悔在魏玉怀里待不住了,立刻挣开,迈着小短腿一溜烟的冲进了魏梵的怀里,因着冲击力太大,导致魏梵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胡天胡地的任由他乱来的结果,便是她现在身上没一块不酸痛的地方。
被莫悔这么一撞,扯到不可言会的地方,魏梵有一瞬间僵硬了。
“娘亲,你怎么了?”
许是魏梵脸上的表情太过怪异,导致莫悔有些忐忑不安。
一旁的炎罗放在腿上的手紧了紧,这一刻他有些紧张,循着声音他将脸转向了莫悔,轻轻的说道:“小悔吗?”
“哼。”
莫悔回以一个冷哼,不去看他。
慕容泽立刻识趣的扯上了魏玉一同离开了殿内,留给这一家三口相处的时间。
炎罗哭笑不得,心中多了丝自责,莫悔这般态度,他早就有了准备。
“你娘亲身体不适,你别太大力了些。”
“不要你管!”
五年不见,加上前不久还被丢下,小莫悔早就有了很深的怒气了,小孩子脾性大,根本藏不住心思。
魏梵刚想调侃一下炎罗被自家儿子嫌弃的滋味,却在一转眼,没有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神情,那双眼映不出他们的身影。
心微微的疼了一下。
魏梵认真的对着莫悔说道:“和你爹爹道歉。”
莫悔撇嘴:“娘亲,爹爹他坏!他不要我们了!”
“他没有不要我们。”
“可,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们?”莫悔咬着手指问道。
魏梵轻轻的回应着:“因为他看不见小莫悔了,也看不见娘亲了,所以找不到我们。”
“看不见?”小莫悔疑惑的问了一句。
“嗯。”
魏梵领着莫悔站到了炎罗的跟前,将他的小手放在了炎罗的手上,而后者迟疑了一会儿才猛地握住了莫悔的小手。
“爹爹,你看不见我吗?”莫悔问着。
炎罗淡淡的应承了一句,凭着声音缓缓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为什么会看不见?”莫悔又问,全然忘记了刚刚还在生着气。
魏梵耐着心道:“因为爹爹保护娘亲,所以看不见了,小悔别生气好吗?”
莫悔睁着大眼睛,仍旧不敢相信,他记忆中一向强大无比的爹爹会看不见。
“我不信!宝宝不信!”
魏梵扳起了脸,道:“小悔,娘亲教你的礼貌呢?”
莫悔的小脸都皱了起来,那双大眼睛都湿润了,当下也顾不得刚刚的傲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冲进了炎罗的怀里,嘴里嚷嚷着:“爹爹,娘亲又凶我!娘亲骗人!骗人!爹爹怎么会看不见呢!”
炎罗的手顿了顿,却还是轻柔的拍了拍他的小身子,一种名为父子之情的涌动在内心流淌。
“小悔。”炎罗喊了一声。
“爹爹!为什么这么就都不来找宝宝,呜……”
“是爹爹错了。”
“宝宝讨厌你!”
“嗯,乖。”
“娘亲经常凶我!”
“那你听话。”
“宝宝听话了!但是娘亲就是凶我!”
魏梵在一旁哭笑不得,这娃现在是逮着机会就告状了吗?不可否认,对待莫悔的教育上,她从没放松过。
这一幕以莫悔不停的告状,炎罗细细倾听而落下了帷幕,小孩子的忘性大,哪怕嘴里念叨着讨厌,但怎么也磨灭不了心中对于父亲的亲近,不消一会就全然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赖在炎罗的怀里不肯走。
魏梵任由着他们父子二人说着悄悄话,眼神带着温柔,只是那抹温柔还夹杂了决绝。
她退出了殿内,将空间留给那一对太久没有相见的父子,刚一踏出门外便对上了候在一旁的慕容泽。
慕容泽恭恭敬敬的的喊:“魏姑娘。”
魏梵的眼里再也不见刚刚的柔情蜜意,仿佛现在她又恢复成那一个清冷的圣灵,她淡淡的开口:“慕容大将倒是有心了。”
慕容泽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他自然是明白这话的意思便是说那****率领千军万马拦下了魏梵。
“魏姑娘,此事都是末将一人所为!”慕容泽全部揽下,刚刚一抬眼,却对上了魏梵带着一抹嘲讽的微笑。
“你不必替他维护着。”
慕容泽强制镇定,道:“末将不懂魏姑娘所说。”
“他,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慕容泽的呼吸停了停,硬着头皮道:“魏姑娘自然是最懂王的人。”
魏梵并未理会他的奉承,而是将视线投向了外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提到正事,慕容泽认真的答道:“从味觉丧失初始,本以为只是小病,也请了太医,但没有任何作用,而且……”慕容泽斟酌了一下语言,“王似乎……早就有了预测。”
“是吗,味觉初始……五感他失去了三感,倒是难怪了。”
慕容泽一惊,连忙道:“魏姑娘您知道些什么?五感?王会五感皆失吗?”
魏梵不置可否,“味觉,嗅觉,视觉,那么便只剩下两觉了吗。”
慕容泽心中警铃大作,但魏梵明显不会告诉他的表情令他只好按下疑问,立在一旁心头思绪百转。
“你不必担心,直至现在他还在算计我,情况还不至于太糟糕。”
魏梵的话惹得慕容泽心中慌乱一下,他不动声色的接道:“魏姑娘是否误会了。”
“误会?不,我太了解他了。”
慕容泽沉默。
魏梵收回了视线,放在了他的身上,慢慢的道:“如果没有他的默许,你又怎么会求着我。”
从那些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后,一些隐藏的事情也一一浮现,魏梵从不是个傻子,只是有些事,她不会说出口。
身为毗沙的大将,慕容泽对炎罗的忠心程度,魏梵从不会怀疑,若是没有他的默许,慕容泽又怎么敢出动那么多的亲卫兵将她拦下,上演了一场逼宫的戏码。
但她仍然是回了头,归根结底也只是因为她同样想要个答案。
那个傻子,真以为她不知道吗?嘴里百般推拒她,甚至不愿来见她,伪造了大婚,这一切做的像个十足十的痴情男儿。可……真的如此吗?
如果真的不愿意见她,大可从一开始就不必放她入宫。
魏梵心中叹息,那一个男人,从来不是一个好人,他果决,他冷漠,他身为帝王身为阎罗王,从本质上说就不可能是一个为情所困,舍得放手的人。
炎罗的疯狂,魏梵比谁都清楚。
哪怕有着如他所说的‘配不上’的念头,哪怕真的有了放手的念头,但他的内心,仍残留有一抹执念,所以他放纵了慕容泽去拦下了魏梵。
炎罗,利用了她的心软。
魏梵自嘲的笑笑,尽管知道那个傻子仍在算计她,可是心底仍旧心疼的,她爱他,这一点从不否认。
过去种种,她选择放下,过于纠结未免矫情。
慕容泽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这个女子的聪慧,他低下头,道:“魏姑娘,王一直在等你,在这宫中等了你五年,请勿要责怪王。”
“责怪?不,怎么会责怪。既然他要我留着,那么有些东西也该属于我了。”
“嗯?”慕容泽一惊。
“婚礼照常。”魏梵勾着唇,吐出了这句话。
笑话,她儿子都为他生了,又怎能没有一个名分?
她的莫悔,不该被任何人所看不起。
“末将定会安排。”慕容泽认真的应下。
王都的消息一向最是灵敏,前不久便知道逸帝要成婚,家家户户都翘首以望呢,就盼着看看新娘子是谁了!
毕竟钟碧琪的存在只是少数人知道,这便是刻意为之,就连那些个城主也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女子即将称为王妃的。
然而无论民众如何请求,这一场婚礼都只允许少数人参加,绝大部分人都只能大叹惋惜,唯有张望着那紧闭的宫门高高挂起的红灯笼。
逸帝大婚照理说不该这么低调行事,加上逸帝已经许久未出现在人前,导致了这场本该低调的大婚,相反惹得更多的人在意了。
而婚礼的前一天,房内,魏梵毫无顾忌与炎罗呆在一块,丝毫没有新婚前夕不相见的道理。
炎罗静静的坐着,耳朵倾听着魏梵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尽是这五年里她所经历过的一些有趣的事,是不是的伴随着一些声响。
炎罗的心中紧了紧,他自然知道为何一向不喜多言的魏梵突然变得能言善道了。
“梵儿。”
“唔。”
“不必如此。”
魏梵抿了抿唇,笑道:“怎的,一千年前那会,是谁对着我的墓碑像个小老头一般絮絮叨叨?”
炎罗脸上升起一抹不自然。
“喂,瞎子,我在抓着你的手。”
炎罗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抽回手,却被一阵力道给扯回去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魏梵轻轻的说道:“瞎子,你触觉消失了。”
“嗯。”
否则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她放在他手上的触觉?
“你说,这是我们第几次成婚了?”
“三次。”
“最后一次了。”
“好。”
魏梵的心有些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