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在府里一连住了好几日。
他性子活络,言语随和亲切,只两三日便同府里的一众人打成了一片。
明溪很久没有回到府里来,加之这段日子又过得不很安宁。
先是如同幽灵一般,独居在沐云顶。
后来又遇上了祭司一族的变故。
在后来,便是在南汜亲历了生死一线的考验。
是以奔波劳碌,心里的疲累,只是无处安放。
现下回到了先前的故居,身心都没来由地放松。
此刻,她正在先前的屋子里,和瑞姨坐着喝茶。
明溪呷了一口茶,赞道:“瑞姨,你煮茶的手艺,越发得纯熟了。”
瑞姨端起茶杯,道:“可还是原来的味道?”
明溪放下茶杯,笑道:“还是熟悉的味道,我梦里怀念的味道。
瑞姨,不如,去给炽儿说一声,把我这里扩建一下,以后,我就在这里常住好了。”
瑞姨笑道:“炽儿这孩子倒也用心的,老早颁了旨意下来,要把这里要改建成西河宫的,因着你一直不常回来,我也还没细问你的意思,所以,这才一直搁置到了今天。
昨儿晚上,炽儿就已经知道你回来了,还特特地嘱咐我一定留你多住几天呢!说是又给你拨几批人来给你扩建府邸呢!我瞧着,今儿个早上已经来了一批呢,约莫中午的时候,又会有一批新的工匠来府里了,管事也要到的。
听说,主持修建的那位管事,还是章参将呢!”
明溪忽然回忆起了那日,章玉翔跪在她的面前,要她顾念多年来一同长大的情谊。
可是,今时今日,似乎连他的面容也记不清了。
明溪淡淡道:“有几年没见着他了。
炽儿此番派了这样一个熟人来,似乎,是在给我传递一种信息。
瑞姨,近几年,朝堂上有什么动向,你可知晓?”
瑞姨低声说道:“朝堂上倒没什么歪风,炽儿,是个有能力的孩子。
当年你可也算是慧眼识人了。
只是,听闻后宫中,从前他偏宠玉羚。
去年纳了一回妃,我还因此回了一趟洛西城呢!不过,那一次,也只是挑了四五个世家女子。
自那以后,炽儿便十分宠爱着其中的一个庄氏的女子,宫中人多称她为庄妃。
所以,我推测,现如今,后宫之中,皇后的地位,应是大不如前了。”
明溪面上的表情十分平和,温言温语道:“不过是炽儿想要一个孩子,而羚儿一直都无所出罢了。
有我在一日,有明栎在一日,有明杞在一日,炽儿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孩子,怎么可以流着章家的血液?瑞姨,你说,我是不是太过亏待了羚儿?我心里对明栎,对章家,始终有一根刺,无论当年章后对我多么地宽厚,我始终还是无法释怀。”
瑞姨担忧的望着明溪,缓声道:“你啊,放宽些心来。
你高高兴兴地做你的公主,做你的太上皇就可以了。
至于这些恩恩怨怨,不必太过挂怀了,思虑太过,总是伤身的。
再说了,这些事情,又不是你的错?你总有你的立场是不是?你的身份让你放不下,放不下便拿着就是了,你要明白,有的东西,是没资格说原不原谅的。
还有最紧要的一点,你不必对你做过的事情太过自责了。
有些事情,做了便是做了,哪有什么对错呢?你说,是也不是?”
瑞姨的一番话,让明溪的心情,豁然开朗了不少。
笑道:“瑞姨的一番话着实开解了我不少。
不知不觉,茶都凉了。
我们不如出去走走吧!”
说着,二人便要起身。
这时,流川忽然走了进来。
“见过瑞姨。”流川客客气气地行礼。
瑞姨也淡笑着回礼。
流川看了一眼还冒着热气的茶杯,透明的琉璃杯子里头是澄碧澄碧的颜色,很是好看。
便问道:“公主所喝的,可是清茶?”
明溪不知所以,道:“是啊,怎么,你也想来一杯?不过今日的茶已经凉了,明日再要瑞姨给你煮,你看行不行?”
流川笑道:“这倒不是,只是公主大伤初愈,实在不适合喝这般凉性的茶。
我随身带着些黑茶,我来煮一些喝吧!你府中的师傅手艺甚好,今儿个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若是不好,你便不要告诉我罢,只当是没喝过好了。”
明溪本来有些担心若是瑞姨知道了她受过伤,必然又要担心了。
可听得流川如此说来,不由得心情大好。
瑞姨也被流川的这一番话给逗笑了,道:“先生如此盛情,实在不应当推辞。
只是,我们才饮了茶,正准备出去走走呢!午间府里会有客人来,到时候你再来给我们大家煮茶,不知先生意下如何呢?”
流川笑道:“既然这样,我便回去一趟,多取一些茶叶来吧!”
明溪道:“哪里用得着去取?只需同木夕说一声,便自然会给你买来了。
唔,我似乎记得,木夕新近去空海取了一回九弥先生送给我的茶,你去问问她,看看是什么茶,若是你用得上,便拿出些来用吧!”
流川道:“是呢,你不提我竟也忘了。
茶室在那个方向?”
明溪笑吟吟一指。
流川便匆匆去了。
瑞姨在一旁幽幽说道:“公主,我倒是觉得,这个雪先生,比起先前的文先生,要靠谱些。
你此番带他来府里,可是有了什么打算?”
明溪不知如何作答,没来由地问道:“瑞姨,你不觉得,他的白头发很奇怪吗?”
瑞姨白了她一眼,说道:“先前那个紫眼睛的,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明溪忽然就没有说话了。
瑞姨忽然有几分伤感道:“从前我不问,你也不说。
这些部族中人,我也略有所了解。
白发雪颜,紫眼微雨,碧眼空海,大耳土佗,红耳灵蛇,你同她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为何几年过去了,你竟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就连头发,也似乎没长,告诉你,你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在部族里的?”
明溪的心,一下变得很沉。
该怎么和瑞姨说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方问道:“瑞姨,你在怪我么?”
瑞姨摇了摇头,深深叹息了一声,道:“我不怪你。
我总觉得你一定会对我说的。
只是,心里总是忍不住想问。
你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我们大家都很挂念你。”
明溪的声音放得很低,她轻声问道:“瑞姨,你知道宛主吗?”
瑞姨面色稍霁,道:“可是五部的尊主?”
明溪点点头,道:“是的。
现如今,我便站在那个位置上。”
瑞姨大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