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里的女子,敛了眉眼,淡淡喝着茶。
穿着枫叶制成的羽衣的少女,在一旁陪着。
羽衣少女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音:
“主上,羽枫恳请您,改元大典往后缓一缓。”
明溪已经换上了家常的碧色的衣裙,她低头拨了拨挂在腰间的玉花,理了理素色的腰带,淡淡道:“理由呢?”
羽衣少女犹带泪痕,起身跪在她的脚边,哽咽道:“我甚至想过要阻止您,主上,水纹异动,算不算是最大的理由?”
明溪柔声道:“起来说话,羽枫。
这几年,一直是你照看水纹鸟,你对这些飞禽定然熟悉得很。
如今,沐云顶已经易主,水纹异动,还有可能是为了什么?”
羽枫缓缓起身,道:“羽枫不知。
羽枫感应到水纹鸟的力量,正如同冲破一道强大的禁锢一般。
谶语有言:一念之间,神魔易手。
但是羽枫还是很担心,担心沐云顶会遭受灭顶之灾。”
明溪刚从银宓处习得了推演之术,当下凝起心念,推算一般。
片刻,明溪方笑道:“羽枫,此番水纹异动,是因为其感受到了天地万物的灵秀之气,修成了一介灵体。
你无须挂怀。
我今日回来,不只是为了凌音拜师,更是为了这即将出世的水纹之灵。
好了,下去吧!沐西可回来了?”
羽枫敛眉道:“才刚回来。
我去叫她来见您。”
彼时,凌音刚好回来。
赶在沐西之前,凌音来到了明溪的跟前,扑通一声跪下。
“主上,凌音有话想说。”凌音虽然跪下,但是她的一双眼睛里,却流露出一股非一般的倔强出来。
强烈的倔强,像风中的沙漠荆棘,眼睛里的温度,令人心神震慑。
明溪淡淡笑道:“从今往后,灵族各部都知道你是我的弟子,如今你这样跪在我的面前,是什么意思?”
凌音低头,道:“主上,凌音想问您一句:祭司一族,难道就要这般一直流浪么?有没有一天,祭司族可以驱逐白发的雪颜族人,重回到佗城?”
明溪并不答话,道:“你当叫我一声师尊。”
凌音扬起了头,道:“主上若是能回答凌音,凌音自然改口。”
明溪的眉目转瞬变得十分凌厉,她冷冷道:“凌音,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什么样的身份,这样问我?即使是凌崖在这里,也不会使我屈服半分。
凌音,我告诉你,别以为我留你在沐云顶了,你的眼里便再没有这灵族了。
我既然可以使灵族都知道你,自然也可以使她们忘记你。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凌音的脸色刹那变得煞白,低声道:“主上非要如此对待凌音吗?纵然现在还没有师徒的情分,总还是有师徒的名分啊?!主上当真就不能再宽宥土佗族了吗?”
明溪的火气一下子飙升,正要发作,不料传来一声:
“主上息怒!是青柠管教不当。”
说完,青柠便跪在了明溪的跟前。
明溪收了收自己的怒意,带着几丝温柔的语气说道:“越柠仙子还请您起来说话。
怎么说您也长我一辈。”
青柠忽而语气转得极为低沉,道:“主上,青柠自请流放。
所有我掌管的事物,均交由沐西仙子。
青柠只求您,收音儿为徒。
尽快举行拜师之礼。”
凌音的眼眶变得红红的,她低声道:“母亲,你不要这样。
宛主座下首徒,音儿可以不做。
您怎么可以离开沐云顶,离开栖迟?”
明溪眉头微皱,道:“青柠,你可想好了?”
青柠依旧跪着,没有起身,她坚定地说道:“青柠想好了。
日后,还请主上看在老身的面上,多多提点音儿。”
明溪淡淡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阻拦你。
既如此,我便准你流放北海,没有我的诏令,你就不必再回来了。
去吧!”
青柠流着眼泪,道:“青柠得令。”说完,便对凌音说道:“音儿,你要记住,以后,要服主上的管束。
你一定要记得,主上,绝不会亏待祭司族。”
说罢,青柠请辞。
凌音瘫坐在地上,放生大哭。
她带着哭腔道:“为什么是北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明溪淡淡道:“你还不明白么,我做事,从来没有为什么。”
明溪说完,便起身出了偏殿。
空空荡荡的偏殿里,只剩下了凌音一人。
她的心里,从此少了一部分。
在廊下,沐西见到了明溪。
沐西低声对明溪说了句什么,又将她领到了前日十祭司所住的地方。
只见西面的院落里,白玉台上的蒲团,已经换成了簇新的。
水榭边上,添了几盆碧绿碧绿的魏紫草,很是清雅。
水声清冽,泠然的气息,铺面而来。
明溪笑道:“大祭司竟还布置了一番。
只是,就只这些魏紫草,未免冷清了些。
你去伊宅同雪尘仙子讨几盆好看些的花儿来。”
沐西笑着称是。
继而道:“十祭司在此处很是沉默,几乎都不出户。
只九弥祭司,几天前出去过了片刻。”
明溪笑道:“九弥为什么留下‘祭司之命’的衣角呢?沐西,真是奇怪,印象中,他不该是这样粗枝大叶。
沐西,青柠自请流放了。
我将她流放到了北海。”
沐西问道:“北地苦寒,何况又是北海?主上,这是为何?”
明溪淡淡道:“不过是为了磨一磨凌音罢了。
她的性子,未免骄傲了些。
日后,她是要承我的位的人,我自然对她不能太纵容了。”
沐西悠悠道:“主上,沐西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明溪道:“我同你最是知心了,有什么不能讲的呢?若是你问我会不会后悔,那就不必说了。
我自然是不会后悔的。”
沐西道:“沐西晓得。
主上自从到了沐云顶,就从未说过后悔二字。
可是沐西为主上不值,主上为了灵族,为了沐云顶,对自己太过严苛了。
沐西觉得,主上您最该宽宥的,不是祭司一族,而是您自己。”
沐西的话,像一颗石子,惊起了明溪的心湖一片涟漪。
恍然隔了一个世纪,明溪淡淡道:“沐西,我听说文执受了伤,你替我,去微雨宫走一趟吧!告诉他,从今日起,我要在沐云顶闭关三个月,另外,也去知会西河一声。
去吧,沐西。”
沐西应声而去。
白玉台下的女子,面容平静,神情飘忽。
天空,竟没有一丝云朵。
盛大的寂静,似乎将这里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