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执出了微雨宫,本是要去见流川的,可不知怎么,心中竟然觉得有几分失落。
这样心思恍惚了一会儿,不知不觉,本要去雪颜川的,可过了片刻,他一定神,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空海之城的街道上了。
记忆中,有一个唯美而纯粹的秋天。
那时候,他好不容易才从那一场伤神的寻找中缓过劲来,对着这片大陆,对于这片土地上的灵族失去了念想之后。
然而,当他决定洗心革面的时候,却恍然发现,自己的一时意气,却几乎让自己最好的兄弟惨遭罹难。
甚至,可能是灭族的危险。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这片土地失望地时候,也有许许多多不同立场的灵族,在对自己失望着。
这样想着,自己就几乎要对自己失望了。
思前想后,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来到了空海之城,来见自己的好兄弟。
一切很是顺理成章。
因为圣黎的缘故,圣黎的族人,也并没怪罪于自己。
只是,当自己在空海一脉的那个惊世骇俗的公主的面前,虽然她已经成为了圣黎兄的妻子,可是,那样的凌厉的眼神,却似乎要将自己看穿。
似乎,自己满心的疲惫和失望,就要被她的目光所剥离,放在日光下,给大家伙儿看一看一般。
虽然,很久之前,在空海之城遇到的霖幻公主,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爱哭而胆小。
可是,两万年的囹圄之苦,却将她昔日的样子,磨得已然不见了踪影。
心里是有点儿胆怯的。
然而,让自己意外的是,那个绿裙的陌生女子,却出言帮助了自己。
她的派头很大,饶是文执自己,也不知她的来头,只能依稀看出,那是个凡人女子。
更令文执惊讶的是,这个陌生的凡人女子,却在霖幻和圣黎跟前,有莫大的分量。
霖幻眼神中的凌厉之色,竟被她的出言相劝,而消失不见。
而圣黎,更是乐呵呵地对着自己说:“文执,那都是过去了的事情了。
如今你肯来见我,我便已经很高兴了。”
那是一个美丽的秋天的梦。
后来,才知道,那个陌生的凡人女子,是当今图皇的幼女,一直在卡其王宫长大,向来与圣黎很是亲密。
原来,竟是帝女。
他活了十几万年,在漫长的人生之中,他也见过许多的帝女,可是,却没有一个,像她那样,宛如刻在心上的字一般,让人过目不忘。
埋在心底的那一份情绪,没有预兆地就这样苏醒了。
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女子,竟然慢慢地占据了自己的心。
没过多久,她便意外之中,成了沐云顶的新主人。
一切来得那样快,那样地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虽然,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先主,虽然先主美艳绝伦的传说已经听说了无数个版本,虽然先主的那一张颠倒众生脸、那一份超脱于俗世的气质,的的确确配得上那数不尽的美丽瑰艳的传说。
没有谁,在见到她的时候,能直视她的眼睛。
因为她那样地美,那样地遥不可及,有着亘古的传说般地绝艳,仿佛与她对视是对神明的亵渎一般。
也许,九界天的仙子,都指不定没有先主美吧!
但是,他内心的震惊,不是先主惊为天人的美艳。
而是她,这样的一个凡人,竟然能够成为沐云顶的主人。
有一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逝。
就连先主在离开之时,带着无比悲凉的意味,大声说着:“是你——”,在他心里,都没有起什么波澜。
于是,因为那样的一份心思,他开始有目的地接近她。
她本就是玲珑剔透之人,当自己向她吐露心迹的时候,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无比悠远。
她淡淡说道:“你只是想利用我。”那样平淡的语气,就像是在说着,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他的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可是,他却什么也没说。
有时候,沉默,便是最好的语言。
再后来,便是那年火树银花开的时刻。
自己因着一份私心,将她从她母亲的生日宴会上拉走,没承想,竟成了她与她母亲的永诀。
我想,这样的意外,定会使她很不开心吧?!
原本,只是想留她在微雨宫里多住会儿。
可是,不曾料到事态发展的无常,卡其王发动了政变,导致了她的家国遭受罹难。
于是,犹豫着,一拖再拖,总是不忍心告诉她。
哪知道,当渊禾的信,送到水晶宫里的时候,她放声大哭。
此后几年,她的心里,一直都存着芥蒂。
但是,她却什么都不说。
没有发泄,也没有悲愤,只是淡淡的,沉默着,淡淡笑着,亦或是淡淡的清冷。
她对我亲近却不亲密。
甚至,有时候还要客客气气地疏离。
自己最受不了的,是她什么都不说。
那样淡淡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自己无关。
或许,是人与灵之间,不同的地方罢了。
释怀这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做到还真不一定。
沐西告诉我,自从凌骁之乱之后,她便特别喜欢独自坐在沐云顶的那个专属于他的位置,一坐,便是好久。
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什么都不同我说。
若是换做别人,以我的性子,我必然是理都不会理的。
可偏偏是她。
在遇见她之前,我恣意妄为,倒也快活,可是,遇见她之后,我却变得犹豫了,尤其是在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我总是犹豫得不行。
难道,真的是我一厢情愿吗?
不应该啊,在南汜,我们相处得那么愉快。
忽然,文执很想见她。
尽管几个月没有好好儿在一起说话了。
尽管她对自己说:“不如相忘吧!”。
尽管,他们之间,有着太多阻挠。
想见她的这个念头,犹如一根利剑,插在他的心口,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将这根剑拔出来。
好像那样可以让自己不痛一般。
原来,她的一颦一笑,她的那一双秋水眸,无时不刻不牵动着自己的情绪。
只是自己,太久以后,才能发现。
文执这样想着,面上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整个人的气色,一下子看起来好了许多。
忽然,一道清丽的身影出现在文执的面前。
文执见是雪尘仙子。
忙问道:“仙子也来空海会朋友吗?”
雪尘笑道:“哪里呢,我不过是来找你罢了。
不知你来空海会哪个朋友?”
文执低声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路过,嗯,路过这里。”
雪尘笑道:“路过?你可真是有趣,这儿距微雨宫最远了,路过这里,难不成你要去水晶宫?那你可去错了地方,霖幻她们两口子,如今在蔚华街呢!不过,我来这里已经多时了,你站在这里好一会儿,又是路中央,很吓人的。
那些行人都远远地跑开了。
文执,你有心事么?”
文执失口否认道:“没有没有。
既然遇到了仙子,那我便将我的喜事告知仙子吧!如此,免得我再往雪颜川跑一趟。”
雪弥笑道:“哦?是什么喜事?我来也正好有事情想同你说。
那你先说好了。”
文执道:“我就快要在微雨宫迎娶神后了。
到时候,还请仙子一定赏光,和流川一道来微雨宫喝一杯小酒。”
雪尘怔住了,问道:“微雨族未来的神后,是谁家的女子?”
文执勉强挤出了几丝笑意,道:“她叫绯桃。
北海绯桃之绯桃。”
雪尘将自己的惊讶之意强力压了下去,问道:“主上她,可是已经知道了吗?”
文执侧过身子,背对着雪尘,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淡淡道:“仙子要告诉我什么事情,可以说了吗?”
雪尘低低接话道:“渊禾找你找到伊宅,我便依着你的气息来找你了。
他要我告诉你,最近不要和巫族中人来往。”
文执温声道:“多谢仙子告知。”
雪尘叹了口气,道:“文执,你去过西河宫了吗?”
文执没有回答,雪尘又道:“哎,我真是太多事了。
文执,我得回伊宅了。
再会!”雪尘说完,便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文执一人,怔怔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