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笑道:“你也知道城西画舫?”
文执点点头,道:“这样盛名的画舫,我岂会不知?!你有没有去过那儿?”
明溪的思绪,忽然飘回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当时,大哥明檀爱慕西街上的一名风尘女子,便经常性地出宫,到画舫上私会美人。
后来,这件事情传到了叶叔叔那里。
大哥后来遭到了强烈的批评。
至那以后,卡其王宫里的王子们,便再也没有去过城西画舫了。
甚至,连幼小的她,都十分羡慕章家的羚儿,能有机会去城西画舫见识过。
后来,便更是再没有去过了。
那里,可是小时候最想去的地方之一啊!
明溪的思绪从过往中抽回,淡淡道:“当然没有去过。
因为大哥当年爱慕西街的一个风尘女子,惹了叔叔震怒。
我的几个哥哥,便也引以为戒。
自我十岁之后,便再也没有去过城西画舫了,甚至,连城西都不怎么去的。”
文执笑道:“不如今日,我们一起去城西画舫,可好?”
明溪欣然应允。
走在街道上,车水如龙。
依稀还是旧日的景色,只是,自己身边的人,却不再是当年在一处长大的几个哥哥了。
世道无常,物是人非,不过一弹指。
故地重游,难免忧思。
明溪有点儿闷闷的。
文执的话,便变得多了起来。
“溪儿,你小时候,在卡其宫里,你的几个哥哥们,若是偷偷来了城西画舫,会不会告诉你?”文执问道。
明溪的思绪,一直飘到了很远。
印象中,几个哥哥都对自己十分友好。
虽然幼小的自己,对于卡其宫的有些人,有些事,还是会有所顾忌也有所保留,可是,那些年的时光,却是真真正正快乐而纯粹的。
虽然几个哥哥都比自己年长,可是,从不曾欺侮捉弄过自己。
当年在卡其宫里,章后对自己也是十分地优待。
有什么好的东西,总会第一个给她,然后,再才告知自己的几个哥哥。
而自己,则一直扮演着一个乖巧知事的温温柔柔的公主的角色。
那些年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有一点点还念呵。
可是,在经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心里的最敏感的那根神经,却再也无法松弛了。
在经了漫长的岁月之后,她又何尝不知道,当年自己被送到卡其宫背井离乡地成长了十几年的那个主意,无非是想把自己培养成卡其王室的一颗棋子罢了。
可惜,自己没有成长为他们想象中的那颗棋子,那个傀儡。
可是,终究自己,还是失去了太多。
曾经在乎的那个世界,终于还是一去不复返了。
家国之变,一夜之间,她的心里,再没有最深最深的香味了。
若是没有当年的那件事情,若是明栎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那么,现如今,她应该快快乐乐地住在西河,像所有王朝的公主一样,活得美丽而优雅。
偶尔,得空了,便去西河宫看看父母,或者,来卡其看看章姨。
总之,那样的生活,该是多么地无忧无虑啊!
而不像现在,虽然表面上看,自己还是维持着和卡其王室之间的关系。
可是,心里的芥蒂,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呢?
自己心里,始终是介意的。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些年,真的可能是自己年少无知吧!那时候的笑容,都是天真而明媚的,即便,心底有那么一丝小心翼翼。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那一点微末的小心的情绪,与今日刻意掩饰的芥蒂与疏离相比起来,又算得上是什么呢?毕竟,那时候的自己,是从未想过的,今日她与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的。
沉默了片刻,明溪方答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吧!若是几年前你问完这个问题,我定会回答‘一定会’的。
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一切,都还是最美好的模样。”
文执笑道:“你如今的身份,不再单单是一个凡人了。
你的身后,还有万千的灵族中人。
况且,你又何必久久执念于过去呢?你的修为,也进益得不算是慢。
可见你是悟性极深之人。
你的心里,该比我更通透一些。
你看,现在,不也是最美好的模样吗?”
明溪默然未语。
文执又道:“你看,活着,能有自己所爱,能自己过着想要的生活,这已经很幸福了。
你看,那里!”
明溪随着文执手指的方向,只见一对年轻的男女并肩走着。
男的身材魁梧,女的看着很是娇小玲珑。
那个女子侧了身子,走上前去轻轻柔柔地为男子理了理飘飞的衣带。
女子的脸上,浮现出格外恬静的笑容。
男子柔柔地望着女子,脸带笑意,眼神里,满是怜惜与疼爱。
这样温馨的一幕,只远远望着,便觉得心神安宁。
明溪呆呆望着他们。
直到,那一对年轻的男女谈笑着走远了,明溪才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吧!
文执轻笑道:“怎么?是不是在想着,‘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
明溪笑道:“文执,是啊,你怎么跟我肚里的蛔虫一样呢!”明溪说着,拉着文执的手,一起走进了一处画舫。
船娘很是热情,见是一男一女进来了,眼睛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明溪淡笑道:“船家,看茶。”
那船娘笑呵呵地领着二人到了舱内,自去准备茶水和点心了。
明溪见里面有一把看不出年代的琴,便问了船娘,准备来弹一会儿琴。
文执笑道:“你抚琴的手艺,倒有些时候没有见着呢!你随意地抚一曲吧!”
明溪闻言,便十分随意地弹了起来,并不刻意去追求曲调。
只听得琴声清澈,有如山涧之泉流,激越而豁然。
明溪也不知道怎么了,感觉到内心里的那股忧思,以极快的速度被冲散。
她弹了片刻,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良久,她的手,终于从琴弦上拿开。
曲闭,文执笑道:“可见你果然通透了。
此曲曲调不俗,曲调我已经悉数记在心里了。
等过几日,我填了词,在与信给你。”
明溪莞尔,道:“不过是随手一弹罢了,哪里就值得你记下来呢?!”
文执驳道:“此曲乃至情至性之语,可遇不可求。
当然得记下来了。
这世间万物,所有感动人的东西,不过因着至情至性四个字罢了。”
明溪没有深究文执的话,只笑道:“好吧,那便随你。”
文执又笑道:“你的琴声这样美妙,我都有点儿不好意思抚琴一曲了。
不过,是你嘛!想想也没什么的。
这样,我也为你弹奏一曲吧,权且当作咱们礼尚往来好了!”
明溪笑道:“好啊!”说着,便将琴递给了文执。
文执正欲开始弹琴的时候,不料,一曲清越的箫声,忽然想起。
箫声越来越近了,曲调清越,有如刚才明溪所弹奏的曲子。
可是,听起来,却有些不同。
若刚才明溪的曲子,是山泉之语,那这箫声,便如大雪满山了。
一静一动,一大一小,与刚才的曲子,倒很是相得益彰。
文执笑道:“有人在和你。
你可知,此人是谁?”
明溪摇头,又问道:“你知道是谁?”
文执笑道:“此曲不若人间曲,偏又清越宁静。
有这等悟性的,怕是,只有他了。”
明溪疑惑了。
她还真不知道来者是谁。
她问道:“那人我认识吗?”
文执故作神秘,道:“你自然是认识的。
不过,你身为灵族之主,这样的气息,你怎么不感应呢?”
明溪低头,道:“我忘了。”
箫声,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