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玉翔率先打破了沉默。
“妹妹,我听说你今日中了珍珠之毒,可大好了?”
章玉翔的声音,犹如秋夜里的夜来香的香气,听着,有一种虚虚幻幻的味道。
章玉羚道:“自然是大好了。
哥哥你不要担心。”
明溪看着这两人兄妹情深的样子,无端就想起在卡其宫的岁月了。
说到底,自己,对于卡其宫,对于欧南叶氏,怀想和回味,远远大于恨。
怀想和回味,经了岁月,竟是这样让人心,柔软如绸缎。
原来,唯有爱,是最能恒久的。
章玉翔接话道:“好久没有聚在一起过了,看这情形,就像回到了从前一样。
溪儿,这回回来预备住多久?”
明溪淡淡答道:“过了年节再走吧!炽儿,年节的时候,要熔儿他们一道过来玩儿几天吧。
人多一些,热闹些。”
栖炽应了,也不多说什么。
章玉翔问道:“三殿下也会过来吗?”
明溪笑道:“三哥是要成亲的人了,年节自然不会过来了。
我记得,你同三哥,似乎是一年的吧?”
羚儿笑着接话,道:“是呢,偏生哥哥整个儿像是修仙一般,一点儿也不着急似的!瞧哥哥这样子,像是在怪姑姑一样!”
羚儿说这话时,脸上是带着笑的。
可是,瞬间,章玉翔的脸,便变得不怎么好看了。
章玉翔接话道:“羚儿,都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你休要再提了。”
栖炽见状,说道:“这样的雪夜,这样闲坐着太可惜了。
不如也学学古人,风雅风雅。”
明溪笑着接话道:“文雅些的法子,弹琴吹箫的,都腻了。
来点新意吧!”
栖炽笑道:“宫里有新呈上来的鹿肉,烤肉喝酒,舞文弄墨,岂不新鲜?”
明溪笑道:“夜间喝酒,自然要喝应景的酒才好。”
栖炽道:“宫里的好酒,怕是入不了你的眼。
宫里比荔妃酒好的酒,怕是没了。
你想喝什么呢?”
明溪笑道:“有酒名拂夜,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章玉翔接话道:“可是‘流光胜却人间无数,不如拂夜名酒香。
’的拂夜?”
明溪笑眼盈盈,道:“正是。”
栖炽道:“有了美酒可饮,自然便要好诗来相配了。
雪夜之下,景色一定极美,不如诗的题目,便叫雪夜咏雪吧!”
章玉羚接话道:“于诗词一道,我是个门外汉。
你们可都别笑话我。”
明溪道:“姐姐这话说得,像是我们写得有多好一样,我们也不过玩一玩罢了,哪里分什么高下?我看,就不限韵了。
这样也自由些。”
栖炽命人取来了香炉,道:“咱们三炷香之内,看谁先做出来,做不出来的就罚酒。”
说话间,明溪已经安排人将拂夜酒搬了过来。
酒坛一开,便有一股清香冷冽的醇厚的香气,在殿内散开。
明溪见众人已经铺开了纸,便命人燃香。
又说道:“这里面我的年纪是最小的,我若是没写出来,也要罚得轻一些的。”
章玉翔道:“哪有这样的理儿,打小儿你就是最会作诗的那一个。
你要是做出来了,没什么,做不出来,还当真要好好儿惩罚才是。”
栖炽接话道:“无妨,不过是做一做诗罢了,罚不罚有什么要紧。
自己心里高兴,才是最紧要的。”
三人说着,章玉羚提醒道:“第一支香已经燃了一大半了!”
说着,又凑到明溪跟前,看她做出来了没有。
明溪连题目都还没写。
见章玉羚来看自己做了没有,明溪笑道:“我还没有动笔呢!”
说着,起身吃了点放在盘子里已经烤好了的鹿肉。
明溪刚吃了一口,便对着烤肉的执事们说道:“芥末放少了。
肉烤的老了点,多放些芝士和乳酪再烤。”
明溪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样子,只顾着吃了。
栖炽和章玉翔则已经在纸上挥毫了。
看样子,是要成了。
栖炽写了一半,停了下来,似乎又在冥思苦想了。
章玉翔则还在刷刷地写着。
章玉羚也坐在椅子上,一边磨墨,一边拨弄着压住白纸的青色的镇纸。
青色的镇纸纸上,还有精致的狐面,真真是可爱极了。
眼看着一炷香已经燃过了,执事已经燃了第二柱香了。
明溪吃了肉,又自饮自酌了一小口,方笑道:“你们可都有了?”
三人皆摇头,栖炽道:“我还有最后一句,快了。”
明溪放下酒盅,道:“我有了几句诗了。”
说着,她大笔一挥,白纸之上,便有了这样一首诗:
“窗外风雪酣,炉内春意暖。
暮色苍山远,良夜把盏欢。
城中清角寒,宫内笙歌叹。
肉里芥末浅,酒中滋味绵。”
三人凑过来看,道:“你竟做了一首律诗来了。”
栖炽挑眉道:“这宫里,哪儿来的笙歌?尽在胡诌。”
明溪笑道:“笙歌叹又不是笙歌凉,我可没说你什么!”
章玉翔道:“诗很工整。
对账也齐整,滋味很醇厚,像诗,也像美酒。”
章玉羚看了诗,道:“好诗好诗,诗家讲究虚实相合,意境深远。
这一首七律,可以称得上是尽得诗家真传。”
明溪笑道:“谬赞了,随手写下的,算不得什么高明的。
我素来是不爱写诗的,我来写一首词吧!”
明溪说罢,便又铺开了一张白纸。
落笔轻缓,徐徐写了起来。
两炷香已经燃尽了。
执事已经上了第三柱香了。
燃香的味道,和酒香的味道、墨香的味道、肉香的味道,交织在一起,竟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来。
此情此景,似乎,在哪儿见过。
是在哪儿呢?
仿佛看到了一道无尽的长河,裹着日月星光,向着未知的远方,滚滚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