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拥抱,在大雪如飞的夜里,尤为珍贵。
明溪的情绪,渐渐平复了。
执事们收拾的声音,也不能使她觉得烦闷了。
宁静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她的心底。
她准备去沐浴了。
沐浴完毕,她穿着寝衣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瑞姨正拿了衣服,在门口等她。
明溪笑道:“这样的事情,还劳烦着您来做,您只要吩咐一声就是了!”
瑞姨笑道:“无妨,左右我也没什么事儿。”
明溪披了衣服,看这情形,思量着瑞姨可能是要同自己说些什么。
便说道:“瑞姨,你到我房里来,我有话要问你。”
瑞姨吩咐了站在一旁的执事几句,便同明溪去了内室。
明溪将瑞姨领到了内室,开了暗室,复又关了暗室,道:“瑞姨,你可查到了什么?”
瑞姨低声道:“阿弥,章玉羚此人,不能再留了。
这一次的事情,没有她的首肯,翠儿是做不出来的。
我让青木辖下的暗卫去查过了,章玉羚这几年一直在查章王后当年的财产的数目,我很担心,她会对你不利。”
明溪呆了半晌,道:“无妨的,她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的。
我已经私下问过了,羚儿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这一次的珍珠之毒,伤了她的身子的里子。
让她查吧,让她没有精力去应对宫里的那些娘娘们,也未必不是什么好事儿。”
瑞姨轻声道:“阿弥,你,是不是后悔了?”
明溪摇摇头,道:“别这样说,瑞姨,就像,刚才变天的时候,谁知道要下雪呢?有些事情,总归不是谁能预料到的。
这样的大雪,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停呢!”
瑞姨轻轻笑道:“你要是想出宫去,谁还能拦你不成?”
明溪道:“话是这样说,可是,下雪的时候出宫去,总觉得不太好。
瑞姨,我让画眉去空海了。
让青木令令使去盯着她。”
瑞姨道:“好。
公主你,还是对王后的旧人不太放心?”
明溪笑道:“自然不放心,那些子人,毕竟不都是章姨。
我仰仗他们,也就这么几天,等到事情都上手了,我会把她们都送给羚儿的。”
瑞姨笑道:“也好,免得章玉羚老去查,断了她的念想。
阿弥,你对章参将,怎么看?”
明溪答道:“翔哥哥的性子,同章姨很像。
这几年也一直很安分,若是他能成亲便好了。
对了,我听说,庄家除了进宫来的庄妃,还有一位小姐,你去打听一下,这小姐是什么样的品性。
若是品性尚好,让她做了参将夫人也不错。”
瑞姨笑道:“好好好。
阿弥,你为栖炽操心,也为章参将操心,那么你自己呢?”
是啊,那我自己呢?
明溪的心,倏地沉寂如斯。
明溪的眼眶,被将要溢出的眼泪,刺得生疼。
瑞姨见状,忙关切道:“怎么呢,阿弥?若是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我只希望你的心里舒坦些。”
明溪低头,道:“瑞姨,文执他,就要大婚了。”
瑞姨心下明白,明溪的心里,一定十分地难受,柔声道:“他要娶的,是哪一家的女子?”
明溪泪水涟涟地望着瑞姨,道:“瑞姨,您可还记得,那日将我打晕的那个翠裳黄巾的女子?”
“是她。
我记得的,她,叫什么名字?”瑞姨接话道。
明溪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道:“她从前叫南池荷,如今改叫绯桃了。
北海绯桃林的绯桃,瑞姨你可知道吗?”
瑞姨握住了明溪的手,将她手上的冰凉,悉数包围,柔声道:“北海绯桃林,如今,正是盛花期。
阿弥,我知道的。
好孩子,现在你总算是愿意什么都对我说了。
阿弥,你别太难过了。
从前的事情,我不知晓,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只是,我想劝劝你,你的心思,不该浪费在这样一个不爱你的、不珍惜你的人身上,你可明白?”
明溪垂了眉眼,眉眼说话,只是用手指,绞着自己的素淡颜色的寝衣的宽大的袖子。
瑞姨又道:“我虽然不知道那个绯桃,同你是什么关系。
可是,那一回在西河宫里,我便晓得,她绝不会是你的朋友。
她那样凌厉的性子,待你,又会有多好呢?何况,她还曾出手伤了你。
以后,你莫要同她再往来了。
文先生看着温文尔雅的样子,看着是个谦谦君子,只是不知,怎么就同这样的人看对了眼?!先前看你的样子,我只以为是你们俩闹了矛盾。
我倒从没想过,你们俩之间,会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文先生竟是这样薄情凉性之人,真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阿弥,还是炽儿说得对,同灵族中人相交,要小心谨慎些!从今往后,你莫要再同这个文先生来往了罢!”
明溪听了瑞姨的这一番话,心里,仿佛有一种叫做期待的东西,被生生撕碎了。
一片真心,被人辜负的滋味,真是令人痛不欲生。
她嚎啕大哭起来。
瑞姨见她哭得这样厉害,只不断出言劝她。
可是,她的哭声,依旧洪亮。
宛如新生的婴儿一般,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使劲地哭泣着。
瑞姨见状,不再劝她。
因为,她知道,再怎么劝,也是没有用的。
于是,瑞姨只是紧握了她的手,静静在一旁坐着。
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明溪的哭声渐止。
明溪止了哭泣,眼睛红红的,口气淡淡道:“瑞姨,陪我出去看看雪吧!”
瑞姨点点头,欲要起身走。
明溪拉住了她,低声道:“瑞姨,跟着我走。”
明溪带着她走向了暗室的一处角落。
不知怎么,便来到了一条看起来像是地道的地方。
地道里亮着火把,有青衣的暗卫,守在地道的两旁,对着明溪无声地行礼。
瑞姨跟着明溪,只走了几步,便转了个弯。
不知怎么转的,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高台,明溪将瑞姨拉起。
只见高台之上,是一座小巧别致的亭子。
两人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明溪看着亭子外的大雪,轻声道:“瑞姨,你看,好大的雪。
洛西城,多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瑞姨看着片片飞落到亭子边缘的雪花,神思惝恍。
上一回,在洛西城,看见这样大的雪,好像,还是先帝在时。
那时候,进了皇宫,应该还不到十年吧!
纷扬的大雪,让她的思绪抽回。
明溪伸出了手臂,接了一朵晶莹的雪花,看着六角的雪花,由白色的花瓣,慢慢融了,最后,在手中化成了一滩水。
瑞姨道:“印象中,下大雪的那一年年节之前,正好,是阿弥你出生的时候。”
明溪闻言,喃喃道:“二十多年了啊,瑞姨,原来,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瑞姨想说什么,可是,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一个小小的亭子。
亭子里,一个批着单衣的年轻女子。
还有一个中年妇人。
亭子之中的石凳之上,似乎都密密的沁出了雪珠。
然而,这两个人,站在那里,却这样安静。
亭子之外,大雪如飞。
整个世界,都是这样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