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桃虽是微雨一族的神后,可是,礼数上也是一点儿也不差。
尚枝笑道:“眼下我得改口叫您绯桃祭司了。
坐吧,绯桃祭司。”
绯桃浅浅一笑,欣然落座。
尚枝道:“你可听说过空海之心?”
绯桃道:“绯桃孤陋寡闻,不曾听闻,还请大祭司解惑。”
尚枝道:“千百万年来,我们灵族,一直在同轮回之力抗争着。
说来也奇怪,这样的一种抗争,竟然也保了栖迟千万年的太平。
那一年栖迟大乱,皆是因为轮回之力没有被制衡的缘故。
后来,先主抱憾而终,轮回之力越发地不受控制。
这才使得雪颜先君、土佗先君相继被轮回之力所害。
不过可喜的是,如今祭司台的轮回之路已经封了。
所以如今的栖迟,唯有空海之心,尚还有通往轮回之路的入口。
眼下,九弥已经入了轮回之口了。
明日一早,我们便去看看吧!”
绯桃听了个七七八八,心里有了底气,道:“怎么不现在就去呢?免得夜长梦多,等到明儿早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尚枝祭司想想也是。
想了想,便道:“也好,那你现在就随我去吧!”
澄净无风的海波之中,二人走出水晶宫的时候,仿佛是两条游鱼,进入了茫茫无边的大海。
绯桃的心里,却是满腹心事。
既然祭司台的轮回之口已经封了,那么,若是空海之心的轮回之路,也封了呢?
哪会怎么样呢?
海水,漫过她的脚踝,漫过她的腰肢,也漫过她的眼睛,漫过她的发梢。
似乎,也漫过她宛若虚空一样的心灵。
黑暗,像蔓草一样,在看不见的地方,滋滋地生长。
绯桃心里有事,所以,一路之上,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而尚枝祭司,本不是轻率之人,可是,这个节骨眼上,能用得上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加之绯桃又是主上举荐,所以,遂不再保留,将十祭司中的事情,七七八八地,也都告诉了她一些。
这会儿,尚枝的心里,也是极为沉重。
倘若九弥这一去,会不会,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呢?
他们这一代十祭司,凌川走了,九弥走了。
还有谁,会走吗?
总归是想不到未来的事情的。
尚枝和绯桃一路无话,走近了空海之心。
蔚蓝色的海水之下,一道黑色的山脉,突兀的出现在了眼前。
山的形状,奇形怪状,看得出来,被灵力修饰,变成了一个大约三角形的形状。
山脉的顶端,似乎是有两尊雕塑,背靠背对着,有着说不出的苍凉的古意。
绯桃静静看着,心底,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悲凉,无端地涌上来了。
她忽然生出了一种极端地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
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追赶着自己一般。
她的呼吸,变得有几分急促了。
尚枝轻声问道:“绯桃祭司怎么呢?”
绯桃浅浅一笑,道:“我可能第一次来,还有点儿不太适应。”
绯桃一面答着,一面极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莫名其妙的思绪。
一会儿,方才恢复了与正常无异。
绯桃笑道:“我怎么觉得,这里,似乎有极重的怨气?倒像是阴冥之地了。”
尚枝道:“绯桃祭司好眼力。
这里,是空海王族的墓地。
这些阴灵们,千千万万年,庇佑着空海一族。”
绯桃道:“可还能联络到九弥祭司呢?”
尚枝面色沉重,宽大的手掌,在海水之中,上下变幻,不出片刻,他便说道:“九弥兄已入了轮回了。
我见轮回之力,似乎有所松动,我们合力将轮回之口加固一下吧!”
绯桃点头。
空海之心的轮回之力,本就稀薄,所以,二人的合作,也很是愉快。
尚枝祭司在感受到了绯桃充沛的灵力之后,忧惧的内心,终于感到了几丝喜悦。
到底,是主上举荐的人,实力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合力的那个瞬间,本就有贰心的绯桃,似乎想起了什么,左手食指,微微颤了颤。
然而,刚刚沉浸在对绯桃的信任之中的尚枝,却一点儿也没有在意道。
封了轮回之口之后,二人都有几分累了。
歇了一会儿,尚枝方道:“绯桃祭司不如跟我一道去祭司台走走?我也安排您和其他在座的祭司见个面,好生熟悉熟悉。
您看怎么样?”
绯桃道:“有劳大祭司了。”
从水晶宫里出来,到达空海之城的时候,正是月色中天。
月华如水,澄净无波的海面,更添了几分韵致。
绯桃看看天边黄澄澄的月亮,又望了望海面,笑道:“今日的月色倒是不错。”
尚枝放慢了脚步,又抬头望了望天空,道:“的确不错。
绯桃祭司是想微雨神主了吗?也是,这样好的晚上,倒让你不能回家去了。
神主定在微雨宫里等您呢!明日您抽空来祭司台,也可以的。”
绯桃的心情,一时变得五颜六色。
她迎着月光,浅浅一笑,道:“绯桃谢过大祭司厚爱,先行告辞了。”
绯桃说完,对着尚枝祭司,盈盈一拜,便消失不见了。
尚枝看着如水的月光,一时,不知自己的去向。
到底,还是逃脱不了那样的命运啊!
凌川,我大概,永远成为不了你。
我像只乌龟一样,不愿意丢掉自己的龟甲。
夜色这样美,可是,他的心情,却很是惆怅。
罢了,回祭司台吧!今日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呢!哪里来的时间,在这儿伤春悲秋?
空海之城,终于迈入了夜的梦乡。
绯桃刚走到微雨宫的门口,便看见一片灯火通明。
似乎今日,文执也在宫里。
像是请了客人来一样。
宫门口的侍者,看见自家神后回来了,却不进去,老是站在门口,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侍者走上前去,客客气气道:“娘娘,君上刚才去您宫里找过您呢!”
绯桃压低了声音,问道:“今日有课来?”
侍者道:“渊禾神上携着伊清神上来拜访君上……和娘娘您呢!”
绯桃不悦地看了侍者一眼,道:“我知道了。”
绯桃说着,便快步走了进去。
宫里的确来了客人,酒香,似乎一直传得很远。
绯桃的鼻子,虽然不算灵敏,可是,老远便闻到了这样浓郁的酒香。
这样的香味,似乎是拂夜的香味。
第一名酒,拂夜么?
原来,霖幻的儿子,和文执的关系,这样亲厚!
绯桃自嘲的笑了笑,收起了自己的情绪,又将自己周身的空海的气息敛了一敛,方才慢悠悠地,像宴客厅里走过去了。
一时,有不少路过的仆从、侍者,殷殷地给绯桃行了礼。
绯桃一路挂着浅笑,到了宴客厅。
侍者笑着迎进了她。
她刚一走进去,便看见了满是惊愕的渊禾。
渊禾立刻收起了惊愕,道:“婶娘来了正好,文执叔醉了。”
绯桃来不及回话,便看见了烂醉如泥的文执,趴在了案几之上,浅浅的呼吸里,带着浓重的酒气。
而渊禾的身边,还规规矩矩地坐着一个约莫一岁多一点的十分小的孩子。
绯桃的脸色,变得有点儿难看了。
小孩子咿咿呀呀在说着什么,绯桃没有听进去。
绯桃的脸色缓了缓,方道:“让神上见笑了。
我今日有事情羁留了半日,遂没有出宫见着神上来访,神上不要怪罪才是。
我微雨宫没有好好儿招待你你,还请您多多包涵,不若神上今日就歇在微雨宫里吧?!我差人给您来安排。”
渊禾笑道:“婶娘客气了。
谁没有自己的事情呢,我来微雨宫,一是来拜访叔叔和婶娘,另则是为我父母请客的。
四月十八我父母在蔚华街伊宅浣夏居里为我刚出生的小妹设宴招待大家,还请您赏脸,到时候和文执叔过去坐一坐吧!今儿晚上,我得回西河宫去,不然主上知道了,会不高兴我不管夕光的!还请婶娘谅解。”
绯桃原本就是客套话,见渊禾这样说,自己也乐得顺着台阶下,笑道:“啊,恭喜恭喜!我和文执,一定不会缺席的!渊禾神上有空,也常来微雨宫坐坐吧!当这微雨宫,就是你自己家一样就是。”
渊禾笑道:“多谢婶娘了。
渊禾告辞了。”
渊禾说着,便拉着伊清走出了宴客厅。
一边还说着漂亮话儿。
看着熟睡的文执,绯桃又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下人们。
遂随意叫了两个侍卫,将文执抬到西河宫里去。
她再也无心看天空之上的月色了。
她想,她到底,是不欢喜微雨宫的。
侍卫们和女侍们一阵忙乱,便将文执在内室的榻上安顿好了。
绯桃素来习惯了一个人睡,夜间也不留守夜的。
小丫头们也乐得偷懒。
只安顿好了,给绯桃说了一声,便笑嘻嘻地出了西河宫去了,自去歇着了。
绯桃想着,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她叹了口气,便在外间的贵妃榻上,小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