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天,来的特别早。
栖玄披上战袍的那一刻,指尖触动自己的掌心,竟是比这隆冬更为冰寒。
一边,是自己深深爱戴的皇叔,另一边,是栖迟的大好河山。
情与理的抉择。
他知道,他应该选择后者。
可他,不愿意。
他愿意把江山,拱手相让。
只要,他还是他的十八叔,只要他还爱着玄儿。
可是,分明是他,为了一个舞女,和自己,兵戎相见。
纯和三十五年冬。
皇都。
皇宫。
深帏里,徐娘半老的女人,半垂着眼,对着立在榻前的少年,低声道:“玄儿,你莫要心软。
倘若他还是那个疼你爱你的十八叔,又怎会做出这等混账事来?!”皇太后甚是激动,剧烈咳嗽起来。
“母后,您放心,孩儿定会全力抗敌。
您只管安心养病就好。”栖玄哽咽着说道。
吩咐下人好生照顾,栖玄便离开了。
无形的沉重,在心里,弥散开来。
母后病重,生命垂危,而曾与自己最为亲密的十八叔,茶都反叛。
帝王家,就真的没有感情吗?只是一个舞女。
只是一个舞女呵。
奈何,生在帝王家!
栖珉怔怔望着皇都的方向,心里,滋味陈杂。
他视他为己出,可是,到头来,他收获的,却是什么?他的王妃,他都不放过!皇家的亲叔侄呵。
是,他的确利用了哥哥对自己的信任,间接杀害了他;
是,他的确忌惮着自己的王妃与当朝太子,甚是亲密;
是,他是怀疑自己最疼的侄子,染指过自己的王妃;
是,他是怨着皇后对他的排挤太子的闪躲的信任。
可是,我的好侄子,你又做了什么?
《栖迟志》载:玄帝登基之初,分封珉王于茶都太守,收兵权。
收我三分之一的兵权,茶都太守的虚职,活生生的将我架空。
君逼臣反,不得不反。
纯和三十五年冬。
十八王爷栖珉,反出茶都。
打着栖迟白帝的大旗,势与玄帝不两立。
王爷军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直逼洛西城。
栖玄没有过多的吃惊,更多的,是一阵又一阵的锥心的痛。
他终归还是少年心性。
兵临城下的时候,他只身一人去见了他。
栖珉只是喝着茶,并不抬头见他。
他的心底,有解不开的结,而这个少年,会让自己,克制不住的爆发。
他深爱过他,可是,此刻,他却深深的恨他。
积久的恨,终还是被他压制了。
“你来干什么?”他冷冷的问道。
栖玄无比吃惊,敬爱的十八叔也会有一天这样同自己说话。
然而,更吃惊的,还是栖珉,不曾想过,自己会用这样的方式,与他重逢。
“十八叔,我可以把栖迟给你。
可是玄儿不想和你,在战场上自相残杀。”
栖珉呆了半晌,“你走吧,既有白帝,何容你?”他挥挥手,便有两个士兵把栖玄拖了出去。
大军开始攻城了。
玄帝下令只守不攻。
皇都的防守,很是坚固。
王爷军也很是不凡。
双方僵持了三月有余。
这日,哨守探得王爷军有撤退的迹象,便报给了栖玄。
栖玄只说了句“加强守卫”便命他退下了。
栖玄本来无心恋战。
他,不忍伤害他,即使,他明确的知道,他只想要他死。
半个时辰后,皇宫一片骚动,哨守惊慌报道:“珉王旧部反出皇都!”
栖玄没有说话,平静的说道:“知道了,吩咐下去,不必惊慌。”末了,他道:“别把消息,传到太后宫里。”
叛军很快大量涌入皇都,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战乱吓得惊慌失措,纷纷逃命。
平日里清净的皇宫,不日也变的熙熙攘攘。
在一片金属交接的声音中,栖珉看见了栖玄。
积久的仇恨,终于在刹那爆发,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出手。
栖玄目光平静,从容看着刀光剑影,看着一片厮杀,最后,目光聚焦在栖珉身上。
“能死在十八叔的刀下,玄儿此生无憾。”倒在血泊中的栖玄,艰难的说道,“母后,就拜托您了···
话没说完,栖玄便没了气息。
栖珉在触到他的鼻尖时,喃喃自语:“死了?”
下一秒,他大笑不止。
然而,心里却空落落的。
长时间的压抑终于在今日得到释放,他几乎是嚎叫着跑出了皇宫,见人就砍。
他的部下,都揣度着他是不是疯了。
问他,他似乎谁也不认识。
《栖迟志》载:纯和三十六年春,玄帝遭珉王刺,薨于洛西城。
珉王疯。
是年夏,皇太后病逝。
一时栖迟大乱,异军并起。
皇室无人主大局。
时称栖迟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