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佟还在费劲地瞪圆眼睛看黑烟里的东西,那是在耿成他们静止的表情和动作里突然鲜活起来的东西,这时候下雪了。
虽然是夏天,但满天飘下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耿成他们的头上,都带上了厚厚的白帽一样。这冰天雪地,他们依然在雪花里一动不动,耿成鼻子前面那蝴蝶,还在这满天大雪中翩翩起舞,娇艳如仙。很快,韩小佟的脚下已经慢慢积住了厚厚的白雪,他开始觉得脚底板凉气逼人,不停地跺脚。
“韩小佟?为什么跺脚?”
玄老和三叔,圣灵没有怎么动弹,玄老很是奇怪地回头问他。
“爷爷,你,你不冷么?”韩小佟也是奇怪地看着玄老。
“韩小佟,你看到什么了?”玄老右手举着寒冰墨家巨子剑惊讶地问他。三叔也扭过脸,眼中充满惊喜地看着韩小佟。
“爷爷,怎么回事儿?下雪了啊!”韩小佟伸出小手接过一大片雪花,用手握起雪团扑地向着爷爷身上打过去。
可是,他却没有听到雪花在爷爷身上撞击的声音,确切地说,雪团还没打到爷爷的身体上,就消失不见了。韩小佟蹲下来,用两只小手从地上戳起了白雪,向上一翻,大片雪花被他豁了起来,却也是飞到空中就消失不见。而爷爷和三叔两人表情惊愕地看着他,好像处于另一个与他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我说过,这孩子有阴阳眼,不过没想到这么厉害!”玄老也面带惊喜,囔囔自语地对着三叔说。
这时,三叔已经从战车中放飞一只机械鸟机关兽,可能是墨家求救的小机关兽。
虽然形式非常危急,但他脸上还是带着一点自豪的微笑,看着韩小佟那手舞足蹈的小样。
“小佟,你还看见了什么?”韩小佟的这些傻傻的动作,让三叔和玄老吃了定心丸一样,开心了起来。
“好大的雪啊,六月下雪,鹅毛大雪!”韩小佟有点被两人弄蒙了。“爷爷,三叔,你们看不见么!”
“还有呢,细细的说,所有看到的都不要放过。”
“为什么,你们看不到吗?”韩小佟有点带着哭声嚷嚷着,没被耿成吓到,却被三叔和玄老两人给吓坏了。
“小佟,我给你讲讲,你会明白的。”
“老三,最终他今天在这个地方看到的一切,知道的一切都会用强制法在他的记忆里消失,你又何必。还是让他直接说?这都什么时候了。”
“玄老,韩小佟是墨家的未来,虽然他会忘了今天,但他的记忆深处会潜意识记住我说过的话,这些想法有一天会在他脑子里的重叠区域爆发,让他成为墨家最厉害的人。”
三叔毕恭毕敬地解释完,扭过身对韩小佟说。
“小佟,百鬼夜行,是日本很古老的传说,耿成只是引用了它们,我来用简单的几句话给你讲讲。在日本平安时代,是一个幽暗未明,人妖共处的时代,妖怪住的地方,和人类所住的地方,其实空间上是重叠的,只是人类在白天活动,妖怪则是在晚间出现。三叔带你看过《千与千寻》那个日本动画片,你还记得吗?白天杳无人迹的主题乐园,虽已成为荒墟,但一到夜晚,华灯初上,妖怪们就纷纷出现,饮食街,温泉乡,妖怪们出没的夜晚,过着如同人类一般的夜生活,好热闹。那个时代,在京都,到夜晚来临,整条路空无一人,这时候会出现许多奇形怪状的妖怪,像是庙会的行列里,带著狰狞的面孔,走在大路上,有的像是破掉的茶壶、锅碗瓢盆成群结队地在夜晚的街道游行,据说亲眼目睹的人会遭受诅咒无缘无故地丧命。人称这个叫百鬼夜行。日本人称百鬼夜行的现象,其实是“付丧神”在搞怪。”
“三叔,什么是付丧神?”
“在日本有个说法,一件物品被主人使用到99次就会成为精灵,若遭到抛弃便会产生怨念。这种精灵化作的妖怪一般被称为付丧神。相传付丧神是借由环境的阴阳之变,使器物化身成自然界的鬼魅到人间来作乱。为了驱邪纳福,在每年立春的前一天。这一天叫做“节分”就跟我们的春节的概念差不多。”
“小佟,所谓的百鬼夜行,付丧神,其实只不过是你所了解到的另一种形式的机关兽。墨者赋予没有生命的物体以特殊的意义。让我们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运动和灵魂,这是一种特殊的关于机械的意义,但是,在日本的古代,跟中国的古代一样,人们由于对科学知识的限制,把自己不能解释的现象,给一个神乎其神的解释。你明白了吗?”
韩小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大眼睛看着三叔,大雪中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不明白在这样的时候,三叔为什么有心情给他细细地讲解这些。
“小佟,百鬼夜行的传说中,有一种鬼,叫雪女。在深山中居住,和人差不多,他们有美丽的外表,常常把进入雪山的人吸引到没人的地方,和他接吻,吻的同时就可以将其完全冰冻,取走他们的灵魂食用。雪女的孩子叫雪童,在日本认为雪童就是带来冬天里的第一场雪的妖怪。”
“三叔,你是说。”韩小佟觉得越来越冷了,嘴里的小牙齿打着冷颤。“你是说,我见鬼了。”
“一切都能有科学的解释。只是现在以我们的眼界来说,还不能理解。别怕,孩子。我们的老祖先,早在好几千年,就知道如何制造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你所见的,是他们的智慧而已。”
“三叔,你是说,雪女也是机关兽?”韩小佟看着耿成他们身后的那个移动的身影,颤抖着说。
“孩子,你现在要把你眼中所看见的所有的一切,越细致越好,都告诉我。你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这是你的血统决定的,你的眼睛比我们的都管用,甚至比爷爷的还要好。你的眼睛能让你看到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这跟你的出身,你的血统,你的肌体的特殊构造,都有关系。有阴阳眼的孩子,世界上只有几个。”
“三叔,我。”韩小佟心里的疑问太多了,但是此刻他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事儿。“我看到很多雪,我感到很冷,我看到耿叔他们都一动不动,他们身后有个特别巨大的影子,雪太大了,我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还有,耿叔的鼻子前面有一只特别漂亮的蝴蝶,好像一个小人儿背着一双特别美的翅膀。”
三叔和玄老听了,脸色更加难看。玄老琢磨了一下,紧张地问。
“小佟,你注意看一下,你眼前的颜色,给我描述一下。”
“爷爷!”韩小佟咽下一口口水,呆住了。
“我眼前,除了一片白雪皑皑,耿叔,周围的所有东西,不是白色,就是灰色,都是灰白的。”
“不!”韩小佟拼命跺着脚,感觉雪越积越厚,就要淹没脖子。“三叔,我冷。我要冻死了。”韩小佟语气微弱地说。“有彩色的。”
“是什么?”玄老紧张的问。
“我,好冷,我,要死了。”韩小佟觉得自己的潜意识在消失,头晕目眩,好像马上就要失去知觉了。耿成鼻子上飞舞的那只蝴蝶是彩色的。他想把这句话告诉三叔,可就是张不开嘴,感觉牙齿和舌头嘴唇都被冻在了一起。
“小佟,这一切都是你的幻觉。”三叔看着韩小佟,却没有走过来抱住他。眼神有些爱莫能助。“有些事情,我解释不通,但是我很想尽量解释给你听。”
韩小佟拼命点了点头,感觉积雪已经到了自己的下巴,头也点不动了。
“小佟,你记不记得爷爷交给你的明鬼那些心法!”
韩小佟眨了一下眼睛,觉得头是点不动了。
“你默念那些心法,想着心法里面的意境,尝试着用大脑里的潜意识告诉你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小佟,三叔给你讲个故事。”三叔紧紧搂住韩小佟发抖的身体,不顾玄老的催促,不慌不忙安静地说。“二战的时候,德国人用犹太人做了一个实验,他们把一个犹太人绑在一个小黑屋里面,蒙上他的眼睛,用刀子的背面在犹太人的手臂上抹了一下,只是轻轻一小下,根本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大小的伤口。然后,他们在房间里放了个铁盆,模仿血一滴滴流下来的声音,让那犹太人以为自己手臂上的血在慢慢滴下来。两天后,他们再回来检查实验结果,发现这个犹太人已经死了。法医检查了他的死因,是缺血而死。他的大脑告诉他的身体缺血了,而不是他的身体告诉他的大脑。你现在的情形,也是一样。这里春暖花开,你刚刚还在跟星儿他们在山上玩耍,你记得吗?这好好的天气,怎么又可能下雪呢?孩子。你不要让你的眼睛骗了你的大脑,控制住你的大脑,控制住你的心,用爷爷教你的心法。告诉我,什么是彩色的。”
韩小佟闭上眼睛,在三叔的怀抱中,默念爷爷的心法,慢慢觉得冰雪在融化。嘴巴也没有那么冷,能动了。
“小佟,我们所有人都处于耿成制造的幻象之中,之所以你比我们看到的多,是因为你有阴阳眼,阴阳眼这个词说起来玄乎,其实就是你眼睛结构的不同,比别人敏锐的程度更高。所以你……”
“三叔,彩色的是。”韩小佟觉得活过来了,刚要说话,突然旁边草丛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女孩子的声音。
“是耿成鼻子上那只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