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各自吃饭,老靳更是奋力吃了一顿豆腐皮冻豆腐肥羊卷肥牛卷黄喉毛肚虾滑鸡滑猪脑鸡爪鸭肠蛋饺蟹棒牛肉丸海带菠菜冬瓜生菜烫面条……然后一边嘱咐着“大家小心,凡事注意”一边走了,他是真的贪生怕死,否则也不会去当个逍遥的特派员。
寻秋池回到房间整理衣物和洗漱用品,过了几分钟,她又听到一阵急促而大力的敲门声。
七处所在的会所之家厅堂比较深,房间和走廊距离大门有点远,平时她连客厅的声音都不太听得到。今天对方实在敲门敲得太疯狂了,简直是要把大门踹下来的架势。
寻秋池拉开房门把头探出去,见潜渊、法师也刚出房间。
寻秋池问他们:“外面是谁啊?明明有门铃为什么不按,而要敲门?”
潜渊摇头。
寻秋池又问:“这地方除了我们几个,还有谁知道吗?”
“还有老靳。”潜渊说,“行动处的驻地当然不能轻易示人。”
“老靳刚刚才走啊!”寻秋池去往厨房拿防身菜刀。
潜渊走向大门,从猫眼里往外一看,叹了口气,并没有立即开门,而是问:“你来干嘛?”
姚馥兰在门外急急地说:“潜渊!七处长!你救救我!”
潜渊无奈地拉开了门,姚馥兰闪了进来,然后迅速把门关上。
虽说潜渊以前屡次见她,她都穿一身校服,谈不上讲究但好歹干干净净。这次她却显得混乱邋遢,上身裹着一件大棉袄,下身竟然是一条花睡裤,脸色煞白,头发散乱,神情惊恐,仿佛饱受惊吓。
“你怎么过来的?”潜渊皱起眉头问。
“我、我开车。”姚馥兰举起一串车钥匙,可怜巴巴地说。
九皋此时走出房间,半开玩笑地说:“完蛋了,姚馥兰,如果你正在被人追捕,那就不能开车啊,否则分分钟就会暴露行踪。”
姚馥兰听到这话,比刚才更慌神了。
潜渊立即说:“别听他的。你放心吧,你在这儿很安全,这个地方就算是委员会内部人员也没有几个知道。你干嘛来了?我们有急事要走。”
姚馥兰刚想说话,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寻秋池把桌上的一玻璃杯水递到她跟前,说:“喏,喝口水。”
姚馥兰又咳了几声,她显然是渴急了,接过水试了一下见温度适中,便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谢谢……”她和寻秋池之间的相处有些尴尬,“你的脚怎么样了?”
寻秋池也不客气:“托你的福,伤筋动骨一个月,但现在没问题了。”
姚馥兰心想明明是你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怎么现在变成托我的福了?
寻秋池问:“你大晚上急匆匆赶来,到底怎么了?”
姚馥兰刚刚缓和一点的心情瞬间又落到了谷底:“我、是来找你们救命的!”
她恳切地望着潜渊说:“潜渊,你救救我!我虽然很讨人嫌,也做了很多错事,但我现在还不想死,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潜渊叹了口气:“姚大小姐,你这样没头没脑地说话,叫我们如何理解呢?难道谁要杀你吗?”
姚馥兰点了点头:“他们要清理我。”
寻秋池对这句话没感觉,潜渊、九皋和法师却不约而同吃了一惊,彼此对视了一眼。
清理,顾名思义清理门户,是反选择委员会对于犯了严重错误的成员进行的一种惩罚。小说里武功门派清理门户,大多只是逐出门墙;委员会清理门户却必须要见到对方的尸体。但反选择委员会本质上是个军事机构,运行得甚至比大部分军队更加规范,而且相当民主,它几乎不会对内部人员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段,除非那个人犯的错误不可饶恕。
大中华区上一次清理还是在几十年前,西南局有一个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私自放走了已经落网的选择者。结果这个选择者潜入云南,以当时席卷全国的政治运动为依托,煽动了大规模武斗,其规模迅速蔓延,其残忍狠烈迅速失控,导致了数以万计无辜平民的死亡,连孩童婴儿都不放过,屡有被活活摔死者。
这段记录记载于正史,不管是编纂者还是阅读者,都在反思当初到底是被什么攫取了心智,往日的亲朋好友、同事同学、远交近邻会突然转变为恶魔,完全突破了底线,非要把地位不同者,立场不一者,或者仅仅是意见相左者置之于死地?
正经学界还没有结论,但在反选择委员会内部,这件事的原因是确凿的。那个渎职的家伙后来被清理了。大家很遗憾只用了一颗子弹就解决了他,以他的过错而言,死一千一万次都不够。
但姚馥兰不同,她罪不至死,她的错误在于粗心大意和盲目服从,客观上虽然是前任局长贤和受袭击死亡的推手,但主观上没有故意,她的屁股要比同样负有责任的白鹭干净一些。再说贤和之死主要是他自己作死,说姚馥兰“过失致人死亡”都太重。
对姚馥兰的正确处理方法是立即调离重要岗位,而不是清除。
潜渊说:“不可能吧,没道理啊。姚大小姐你不要开玩笑,我们真的有急事要处理,没空陪你在这儿玩过家家!”
姚馥兰脸色苍白,带着祈求说:“是真的,我现在好害怕!潜渊,你救救我,我没有骗人,华东局要清理我!”
潜渊有些为难:第一他不知道姚馥兰是否夸大其词,因为她有那样的前科;第二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她,毕竟她也为华东局造成了一定的损失;第三,他与姚馥兰关系并不好,相识数十年连朋友都算不上。
他看了一眼九皋,见对方态度坚决地摇头,便也打定了主意,毕竟他和九皋一样,对燕语的阶级感情比对姚馥兰的深十倍。
他说:“姚馥兰,我虽然不能告诉你出了什么事,但可以断定其生死攸关。你既然来到七处,说明你信任我们,我对此表示十分感激,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在这儿一直等到我们回来,这里非常安全,九皋也会保护你。”
姚馥兰连忙叫道:“我介意!潜渊,七处长!你是君子,你帮帮我吧!我实在没有别的人可以求了,他们都指责我,恨我,这些天我都不敢在往华东局机关去,因为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刺,恨不得立即清理我!无处可去,身上又没有钱,我这些天都是依靠芯片干扰在各个饭店、宾馆偷人家的东西吃,借人家的地方睡,我都怕死了!我不愿意在这里死等,你们要去哪儿?我跟你们一起去!”
潜渊真是烦死了,他是打算去救燕语的,怎么可能带着姚馥兰这个累赘?他问:“秋池,你东西收拾好了吗?”
寻秋池说收好了。
“那我们出发吧。”他招呼,“法师,走!”
姚馥兰叫道:“不不不别走,求求你们帮帮我!至少给我点吃的行吗?我从昨天中午就没有吃过东西了!”
潜渊刚想拒绝,寻秋池却心软了,她说:“火锅里的东西已经吃完了,我去给你下馄饨吧。”说着她往厨房走去。毕竟她和姚馥兰一起摔了一跤,也算难姐难妹。
潜渊叹了口气,在沙发上坐下:“唉,姚小姐,你可真耽误事啊……”
姚馥兰说:“我不耽误事,因为我知道你们要去哪儿。”
“什么意思?”潜渊和九皋同时问。
姚馥兰却不回答,而是很纠结地咬着下嘴唇。
潜渊拧起眉头,略微弯腰,凑前些对姚馥兰说:“趁着秋池下馄饨我给你十分钟,现在把你所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否则我就立即把你赶出这间屋子,我才不管华东局要不要清理你。”
姚馥兰抬头扫视眼前三人,知道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喜欢自己。但这不怪人家,都是自己以前仗着贤和的势,目中无人,飞扬跋扈,为所欲为,没有把人家放在眼里过。
她先是惭愧地说:“潜渊,我做的那些垃圾事情,实在对不起。”
潜渊说:“不用道歉,我没有放在心上。”
“九皋,以前的事对不起啊。”姚馥兰转向九皋。
九皋说:“姚大小姐,你的记忆出错了,你没有欺负过我,别忘了你只有十分钟。”
姚馥兰又转向法师,法师立即双手合十:“姚同僚,此乃你我所见之第二面,你未曾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
姚馥兰继续把头低下,潜渊问她:“到底怎么了?”
“你们要去六安车站对不对?”她抬起头问。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你怎么知道?”潜渊问。
“因为我就是从六安车站来的。”姚馥兰不自觉地打着寒颤,问道,“现在你们有耐心听我把事情说清楚了吗?”
“你说。”潜渊把沙发边上的一条毛毯递给她。
姚馥兰裹紧毛毯,深有后怕地说:“我是从安徽那边过来的。自从方怡那老太婆当然局长以后,我总是不敢在华东局附近呆着,又不敢跑出华东局的辖区,于是便一直在安徽山区城镇徘徊,那边毕竟离老太婆远一些。你们知道吗?她恨我,随时随地准备把我除掉。”
“那你怎么会去六安车站?”潜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