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苏岩下意识的看向四周。
窗外的阳光一如既往地刺眼,即便是隔着窗帘也依旧能够隐约听到外面的海浪声。她坐起身来往后伸了个懒腰,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自己原来已经回到咖啡厅了。
昨天夜里候晴雨把自己送到酒店跟刘英会合以后,就赶去警局处理事情了。后来她跟护工聊了会,正打算回去的时候没想到媚姨却突然过来了。
过来接自己回去倒是没什么稀奇,只是当苏岩坐上车之后这才发现副驾驶上还坐着薛乐容,短暂的沉默以后她不好意思再多问什么,而且看当时媚姨的神情也不是适合讨论的时候。
薛乐容现在还在咖啡厅吗?苏岩有些想不明白。媚姨怎么会把薛乐容带回咖啡厅来?难不成宋小君真的把薛复归给杀了现在在警局接受调查?
想到这里她心里一惊,赶紧的关上门从衣柜里面找了套衣服换上,疾步跑下楼梯。
与自己想象中的情景不同,咖啡厅里面空无一人。苏岩满脸疑惑的站在大厅里看向门牌上挂着的‘暂停营业’的牌子,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苏姐姐,你起来了?”吧台后面突然冒出来一个拎着清洁箱的人来,待她走近苏岩这才发现竟然是胡桃。愣了半晌以后她这才反应过来,媚姨好像前几天曾经说过胡桃因为家庭经济原因已经休学,现在在咖啡厅做兼职。
只是这时候她一个人在咖啡厅干什么,媚姨又去了哪里?
胡桃见苏岩满脸迷茫,心里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把拖把拧干利落的摆在一边,“姐姐,苏老板让我跟你说她先去警局,你要是想过来的话就自己出门叫个车,千万不要拖着伤到处乱跑。”
说着她走到吧台后面,踮着脚把烤箱里面的面包拿了出来,“姐姐,你要是肚子饿了就先吃着。我要把这客厅打扫一下明天好正式开业。”
苏岩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随即走到吧台把拿了块面包,“你知道媚姨去哪里了吗?”看了眼正在擦桌子的胡桃,想了想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薛乐容?”
果不其然,本来正在认真干活的胡桃在听到‘薛乐容’三个字时,有些不乐意的撇了撇嘴,“我来的时候正赶上她跟苏老板一起去警局。”说着她又忍不住腹诽道,“苏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帮着他们一家人......”
看来胡桃心里还是想着方芳的事情,所以对这一家子不太待见。
苏岩低下头去看了眼自己打着石膏的脚,比起前几天来好像是灵活了不少。她笑着摸了摸胡桃的头,“那就麻烦你看店,我去警局一趟。”
跟胡桃简单交代了几句以后,苏岩就打了个车赶去警局。现在才早上八点不到,为什么媚姨要这么早就带着薛乐容去警局?再看刚刚胡桃的反应,想来宋小君这次是真的摊上事了。
到警局的时候,正好赶上冯叔在门口跟陈宏说着什么。他老远的见苏岩拄着拐杖给的士司机付账的时候,忍不住径直走上前来扶住她,“你怎么也来警局了?还带着脚伤呢,再进去跟苏媚碰面不就是逮个正着吗?”
苏岩忍不住笑出声来,“放心吧,是媚姨让我过来的。”
“真的?”冯东瞧着眼前笑的得意的人,想了想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既然是这样你就赶紧的进去吧,估摸着现在尸检报告也出来了,候法医正在里面跟家属确认事发情况呢。”
尸检报告?苏岩心中一惊。难不成宋小君真的是把薛复归杀了?想到这里她面上不禁露出几分匪夷所思的神情,直看的一旁的陈宏忍不住吱声问道,“苏岩,你这是怎么了?”
见苏岩这副模样,冯东这才反应过来些什么。昨天宋小君自己来投案,但是苏岩后来提前走了很多事情都没看到实锤,所以难免会觉得那番供述有假。仔细想想也对,还从来没听说过妻子杀了丈夫,自己还面色坦然的来警局投案自首的。
“陈宏,你先去把酒窖那边处理一下。我这边跟孔队对接好口供的事宜,就立马赶过去。”冯东想了想又不放心的补了句,“千万嘱咐工作人员要保证现场的物证不被破坏,这些都是细活,一点都马虎不得。”
陈宏点了点头,“你放心吧冯叔,好不容易查到这么点线索,我要是再不保护好估计孔队真得让我卷铺盖回家了。”他笑着看向满头雾水的苏岩,“苏岩,你先进去看看,我这边有事就先走了。”
直到冯叔把自己领到审讯室的时候,苏岩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审讯室里,孔维腾正坐在办公桌前,旁边站着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候晴雨。至于对面,则铐着宋小君,薛乐容站在她身侧一言不发咬着嘴唇,神情看起来十分落寞。
见苏岩和冯东进来,孔维腾皱了皱眉指向旁边,意思就是先在旁边站一会。
苏岩自觉地靠在旁边打量着屋子里的人,惊讶的发现居然没有媚姨。那媚姨去哪里了?还没等她开口问冯叔,坐在对面的宋小君倒是先开了口。
“这样大规模的围观审讯,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说着她笑着看向苏岩不自觉的抚了抚衣服,“不过这样也好,总归都是有点关联纠葛的。”
孔维腾有些不耐的敲了敲桌子,“宋小君,给你的审讯时间不多,尽快交代事实真相。你要是不愿意说的话,那就让候法医先给大家看看尸检报告。”
“宋女士,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配合回答。”
候晴雨扬了扬手上的尸检报告,走到她面前定定的站住,“尸检报告上显示的受害人死亡时间是前天下午一点半左右,死因是大出血。”
她蹲下身来看着面无表情的宋小君问道,“造成致命伤的是胸口那把刀具的砍伤,但可能因为当时施害者使力气的位置不对或者高度不够,所以导致受害人并没有当场毙命。如果你真的是凶手的话,当时看着自己朝夕相处多年的丈夫有生还的可能,为什么没有立即电话求救医院?”
宋小君看了眼身侧的女儿,轻轻将她拥入怀中抚着后背,“我早就说过,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既然我有这样的机会了结这种生活,为什么我还要进行补救呢?”
这段话说的苏岩云里雾里。
宋小君居然会说跟薛复归在一起的时候是煎熬,难道这背后有什么隐情吗?她下意识的看向孔维腾,却见他面上丝毫没有讶异的神情,不禁觉得有些纳闷。
没等到她想明白,忽然听到孔维腾低声问道,“你昨天夜里说的死去的孩子是什么意思?”
“这事苏媚应该很清楚。”
宋小君眯着双眼,像是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之中,“当年我鬼迷心窍以为自己遇到了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休学甚至背井离乡怀上他的孩子。刚开始的那段时间的确过得不错,两个人去偏远的小镇租了房子,肚子也一天天的大起来。”
说到这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天夜里他喝醉酒回到家,我还没开口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他一把拎了起来摔在地上。我哭着求他下手轻点,当时我们的孩子已经六个月成形了,我心里怕的不行。可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随手拿起东西就往我身上砸。”
酒后家暴?!苏岩不敢置信的看着默默流泪的宋小君,站在她身侧的薛乐容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段往事,脸上露出迷离而凄惨的神色。
孔维腾沉默了半晌,这才咳嗽了两声低声询问道,“那个孩子.....?”
“死了。”宋小君的声音在空旷的审讯室里面显得格外响亮。她别过头看向窗外,“我挣扎着要跑下楼去求救的时候,被他从楼梯上推了下去。孩子没保住,命倒是保住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候晴雨看着眼前神情痛苦的宋小君,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她会任由自己的丈夫在血泊中流尽鲜血而死了。曾经放弃一切都要在一起的人,却有着狰狞陌生的面孔。
事到如今,孩子的事情想必过去了好多年,但直到现在宋小君说起来的时候都忍不住咬紧牙关双手颤抖,想必那道疤痕在心里是再难痊愈了。
“你们之前不是派人调查过他吗?”
宋小君擦干眼泪,目光灼灼的看向孔维腾,“听之前的邻居街坊说,前不久还有人到社区去打听我们家里的情况,想必早已经了解了不少吧。老薛这个人就是这样,喝醉了酒谁都不认识拿起东西就打,但要是醒了酒装孙子做王八都是乐意的,光就打人这个事估摸着都跟我认错百八十次了。”
最开始还抱着希望原谅,到最后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出尔反尔以后,心就彻底的凉了。虽然眼下说出来看似是云淡风轻,但想必其中的滋味只有当事人可以明白。
难怪在苏力调查的结果里面,街坊邻居说经常看到宋小君母女深夜把他抬回家里。难怪之前晚会事件乐容住院的时候,自己居然会看到这对模范夫妻在医院里吵架。难怪那天夜里薛复归满身酒气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竟是那么吓人。
这一切都是有原因可循的。那么乐容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面充当的角色又是什么呢?苏岩下意识的看向薛乐容,却发现她自始至终都低着头靠向宋小君,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惶惶然。
候晴雨无奈的看向孔维腾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继续问道,“那么我可以理解为薛复归酒后家暴成为习惯,所以你无法忍受将其杀害,是这个意思吗?”
“要是你想说这是我的杀人动机也行。”宋小君握紧女儿的手,“这些年来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事情,为的就是给乐容一个完整的家。”
孔维腾跟候晴雨对视了一眼,“既然那么多年都忍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憋不住了呢?”他拿着笔飞快的在指尖转动,“是什么原因导致你终于忍不下去继而爆发呢?”
“我可以忍,但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再被这个恶魔毁了。”
似是花了极大的力气,宋小君的脸色逐渐变的卡白。她握着薛乐容的手青筋暴起,看在苏岩的眼里像极了年老色衰的老妪。
这一刻,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