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局里孔维腾让苏岩回去的时候,她就觉察出不对劲了。
沈秋季不知所踪,警局和医院迫于压力四处找人已经炸开了锅。偏偏上一秒还跟自己讨论着案情的孔维腾下一秒就不见人影了。
刚才要不是她及时出现,焦叔一伙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小岛上的居民虽说一向是民风淳朴与人为善,但听媚姨说早些年不少人都是赶着热潮来这里“避难”的。
所谓避难,无非就是一些明面上犯了事不好在大场子待下去的那些人,找个鲜有人知的小地方过平淡日子。
给谁找茬也别给他们找茬,媚姨的告诫苏岩一向是信奉的。
孔维腾看了一眼寂寥的四周,拿出手机借着光亮看了一下时间,晚上九点,距离沈秋季失踪已经整整四个小时了。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他特意嘱咐,如果有任何线索及时联系他,但现在看来是没有进展了。
整整三个小时,他从夕阳渐现到现在一片暗色,都没找到所谓的海鲜库房。
刚才听那些商户那么紧张库房,肯定也不会安置在特别瞩目的地方,要不然怎么会一路问过来都没有人知道海鲜库房究竟在哪里。
想到这里,他索性也一屁股坐了下来,斟酌了一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善一点这才开口,“你知道库房在哪吗?”
“沈秋季不会在库房。”
或许孔维腾不会明白海鲜库房在花环岛的地理位置,但是苏岩却曾经偶然有一次跟焦叔一起来运过货。对于库房,她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这个库房位置偏僻,占地是一般工厂的两倍,平时很少有人会去那边,只有到了海鲜供量不足的时候才会有人去拖货。”
孔维腾缓过神来,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些商户听到自己询问库房会一脸惊讶。
“而且因为要保证海鲜的新鲜度和口感,里面制冷的温度很低,就算是商户进去运货也会提前准备好棉衣。”
说到这里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意思就是以库房的温度绝对不会有人能长时间在里面待下去。
见孔维腾若有所思的样子,苏岩了然道,“占地较大,所处的位置也就自然而然偏远。一来不愁空间大小,二来岛上也就这么大,这个地方离岛上旅游地带相对较远。可以说,库存所是环海靠山的一块地,视野开阔加上场地大,要是有人在那附近的话,守门的人不会不知道的。”
这么罕有人至的地方,如果沈秋季真的在海鲜库存所附近的话,守门的那些人肯定会跟焦叔说一声。可看刚才焦叔他们的样子,几乎可以判定没有这个可能。这也就是为什么刚才她会斩钉截铁的告诉孔维腾,沈秋季不可能在库房的原因。
苏岩看着面色沉重的孔维腾,突然问道,“沈秋季是通过什么联系你的?”
这是苏岩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按理说,对于一个刚刚失去女儿的母亲来说,就算此时心理和精神出现状况,潜意识最应该去依靠的人也该是自己的丈夫,怎么会在莫名其妙的失踪以后联系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警察呢?
她看向同样思考着什么的孔维腾,脑海里不禁又闪现了一句话,何况是这样的一个警察。
此时此刻,孔维腾头脑一片空白,原本在警局收到沈秋季短信的时候,他就立刻要求警局技术部对手机进行定位追踪,谁知道手机信号居然完全中断。
从收到短信到通知技术部定位追踪,只不过短短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如果沈秋季真的是精神失常,做事怎么会如此有章法?反过来想,如果她确实出了医院被人挟持,那这个人又会是谁呢?选择一个鲜有人知的地方,这个人会是岛上的原住民吗?
“就算孔警官做事特立独行,也不至于在这个当口上只身寻找真相吧?”苏岩终于忍不住出口揶揄道,她眉目中晕开几抹笑意,目光灼人。
孔维腾半晌没答话,深深地看了提问者几眼,这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如果你是我呢?”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一条莫名其妙的短信,炸开锅的医院和警局,查不到的手机定位,摸不清的幕后人。
尽力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赢得时间,除此之外,孔维腾承认自己一筹莫展。
夜风微凉,他摸了摸脑门,从裤兜里拿出手机递给苏岩,“看看。”
眼前的男人双手交叉着背过身去看向海浪,沉默中显露出几分孩子般的赌气意味,直看的苏岩嘴角翘起。她的目光游离在那双手上,无名指与食指的中间泛着淡淡黄色,常年抽烟的人,都有这个印记。
“看来这个沈秋季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就是被人胁迫了。”
“为什么?”
孔维腾倒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其中的缘由,短信上面虽然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但是标点符号错乱,还多了一些多余的字。人只有在慌乱的时候才会忽略掉这些错误,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独自一个人来海鲜库房的根本原因。
虽然说已经猜了个十之八九,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调侃一下苏岩。从刚开始不情愿的被自己拖来参与案件分析,到现在苏岩自己主动出现帮自己解围,这实在算是一个突破。
所以就算眼下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还是多此一举的问了这个问题。
可苏岩偏偏不着他的道,反而拍了拍衣裳站了起来,伸出手来指了一个方向,“如果你真的想去海鲜库房,我可以带你去。但还要麻烦孔警官答应我,从今晚以后我这个小岛民将不再参与这个案件的任何分析和调查了。”
从案件发生开始,苏岩就感觉自己一直在身不由己的东奔西走。虽然说一开始的初衷只是因为不想频繁的被审讯,不想被当做嫌疑人,甚至还夹杂着一些莫名的猎奇心理。但是现在,她开始感受到局势的不受控制了。
死者孟勤勤表面看起来悲痛实则让人一无所知的男友魏州,迷雾重重却不失分寸的徐静,以及莫名其妙被牵扯出来候晴雨的旧时恩怨,现在就连一向得体的沈秋季也离奇失踪。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事情一步步往更深的漩涡里面发展。
这个漩涡里深藏的泥沼与朦胧,苏岩不想再探究了。
对于孔维腾来说,这是一个警察应该尽到的义务和责任。可对于一个咖啡厅服务员来说,有点超纲越线了。
何况她一直信奉媚姨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未知的才是危险的。
孔维腾缓缓的转过身来,淡淡的瞥了一眼她点了点头,“嗯。”
被他这么一弄,原本坦然的苏岩反而觉得有些奇怪了,不过好在她是那种不喜欢过多纠结的性格,立即也跟着点了点头走在前面带路。
每到入夜,岛上的温度就会急转直下。巨大风浪拍打溅起水花,偶有落在冰冷的脸上带着细微痛感,苏岩不自觉的拢了拢身上的皮夹克,眼神迷茫的侧身看了看不远处微微光亮,这才继续不声不响的向前走去。
孔维腾定定的站在原地,脑海里突然响起了苏媚说过的那句话,苏岩是个对自己一无所知的人。
长夜漫漫,他想了想又把手里的烟盒塞进了裤兜,终于疾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