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母亲去世以后,他把所有的怨气都放在老王身上。我看这孩子脾气实在是太倔,就经常把他接过来跟天佑一起。天佑性子温和又比他长上几岁,我觉得可以相互影响。”张蓉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都显得低迷了起来。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跟老王联系过,甚至连他的电话都不愿意接。之所以他会来花环岛读大学,其实也是我在背后筹备的。他喜欢学设计,也参加过不少大大小小的比赛名次还不错。再加上这孩子从小心思敏捷,我当时也正好准备投资老王在这里的启动项目。“
“也就是灵光一现吧,我想着这父子俩既然这么多年没见面,老王除了我也没什么途径可以知道他的近况。正好花环岛大学的设计专业也不错,一举两得不也是好事吗?“张蓉说着自嘲的笑了笑,”至于他的身份证上祁杰的名字,也是早前林娟过世以后他自己去办的,根本就没有你们警局想的那么离奇古怪。“
也就是说,林奇之所以会以‘祁杰’的名字来花环岛读大学,是因为张蓉想要增进父子俩之间的感情在没有告知他的情况下将他骗过来的。
候晴雨对眼前的女人顿时肃然起敬,“那林奇后来知道这件事了吗?“
“花环岛就这么大的地方,新月集团的货车和会所又遍布整个岛上,要想让林奇不知道恐怕也很难吧?”
张蓉笑着指了指苏岩,“我知道你母亲跟老王关系密切,她应该也听老王说起过几次关于林奇的事情。只不过自从林奇知道了我故意让他来这里以后,赌气跟我的联系也慢慢少了下来。好几次我去他学校探望都没见着人,还是天佑打了电话他才接的。”
苏岩见张蓉提起媚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她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以王林植跟媚姨的交情会不会提到这些‘私事’。但从知道林奇是王林植的亲生儿子以后媚姨的反应和谈论来看,她应该是听过些风言风语却不在意也不确定。
想到这里她干脆笑着接下了话,“我母亲的确是跟王老板之前合作密切,但新月集团主要合作的伙伴应该还是宋小君。虽然张女士没有刻意掩藏自己的身份,却也没有在他人面前解释自己的身份,所以导致一直到审讯的时候宋小君还不知道你其实是个隐藏的老板呢。“
这是苏岩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公开称苏媚为自己的母亲,一时间孔维腾和候晴雨都有些不习惯的看了她一眼,却见她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心中也就明白了。越是这种外表平静语气疏离的时候,其实越是苏岩介意生气的表现。只要一涉及到苏媚的切身利益,苏岩整个人就如同刺猬一样开始反击,这也是候晴雨最为佩服苏媚的一点。
倒不是说苏媚对苏岩不够掏心掏肺,而是在候晴雨从接触苏岩开始到现在,从了解到相互能够吐露心扉走了太长时间的路。所以在看到苏岩毫不顾忌的敞开自己去保护别人且不顾后果的时候,不自觉的有些羡慕起了这对‘半路母女’了。
感受到气氛微妙的转变,张蓉依然装作没事人似的点了点头,“苏小姐说的是,从头到尾苏老板也就是个介绍人的身份。投了的那两个小项目也都是稳打稳赚钱,实在是没办法涉及到什么所谓案件里面。”
虽说明面上说着客气话,但语气却显得十分耐人寻味。
“苏小姐,在商言商。作为一个母亲我很欣慰能够看到孩子第一时间出来维护自己的母亲,但作为商人我必须得说,老王在跟你母亲的合作上面是吃了亏的。”
张蓉定定的看着不说话的苏岩,“就算我不说你也该明白,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论资历,比宋小君会操盘会企划的行内人多了去了。论股份资金,宋小君那点钱也顶多够在港口摆个小摊贩。”
敞开了说话的确让人难以接受,但苏岩深知她说的是对的。要不然之前也不会有意无意的提醒媚姨,只不过以媚姨的性格从来都不喜欢被人干涉,做事为人也有自己的准则和道理。
想到这里她默默颔首回了句,“生意场上的事情我不懂,不过既然王老板愿意跟媚姨还有宋小君合作,说明她们身上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既然是等量对换你请我愿的事情,还请张女士说话的时候稍微尊重理解,我这个做后辈的如果有什么唐突的地方希望理解。”
能够气都不喘的说出这么一段不卑不亢的场面话,实在是出乎苏岩自己的意料之外。平时媚姨耳提面命的说要注意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她从来都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嘻嘻哈哈装作没听懂啊也就搪塞过去了,现在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实施起来了。
她心中觉得好笑又坦然,人果然是根据环境慢慢改变性格的最好产物。在这样的场合下,如果她意气用事跟张蓉你一句我一句的吵起来,不仅对于审讯没什么好处,也等于间接承认了她刚才所说的都是事实。更重要的是,现在张蓉来警局只是配合调查,并不算是什么审讯对象。这也是为什么孔维腾把她安排在休息室问话,态度也相对宽容的原因。
张蓉没想到苏岩会说出这么一段话来,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舒缓了许多,沉默了半晌以后默默感慨了一句,“到底还是苏老板会做人,教出你这样了不得的女儿来。小冲跟林奇说起来也算是我看着长大栽培的孩子,现如今这地步却像是教子无方呢。”
孔维腾笑着瞧了眼张蓉,“张女士这话言重了,现在林奇跟王冲在我们警局还没确定做了什么事呢你话却已经说出来了,万一到头来是我们警局弄错了那就不太好意思了。”说着他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递了过去,“这是之前我们审讯王冲的女友陆菲菲时她说的一些供词,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对的,咱们到时候好方面对质。”
“陆菲菲?”张蓉没有伸手去接,反倒是端端的坐在原处露出几分鄙夷神色,“别说老王不承认这个什么所谓的女朋友,就连我当着小冲的面对这个女孩子也是没给过好脸色的。你们警局在审讯人之前不是都会调查清楚身份背景的吗?这样爱慕虚荣不择手段利用别人的人说的话你们也敢拿来质问?那我不得不怀疑警局办案的严谨度了。“
看来这一家子人对陆菲菲的印象都不太好。候晴雨不自觉的咬着下嘴唇饶有兴趣的从孔维腾手里接过东西,噗嗤一下子笑出声来,“张女士,你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只要是证人在知道承担法律责任的情况下阐述的事实,警局都会收录进行后续查证。“
她不顾张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紧接着补了一句,“再说了,陆菲菲在口供中提到的关于王冲从事贩毒交易并且在警局发现线索之后,牵扯出焦茂林和崔连彪交易意图混淆视线,这个可是有现场录音带为证的。”
“你说什么?!“张蓉猛的看向不说话的孔维腾,继而拍案而起吼出声来,”这不可能!小冲有时候做事虽然莽撞了些,但有关于毒品这些东西是绝对不可能沾惹的。陆菲菲利用他的钱和感情,到了现在居然还反咬一口,我看你们真该好好查查了……“
苏岩见她脸色大变,却分不清楚此时此刻是真的情绪爆发还是掩耳盗铃,只得走上前去说道,“张女士,请你冷静一下再来跟我们争论这个问题。刚才侯法医说到的录音带我们警局已经检测过了是王冲的原声,也就是说这个录音带是绝对具有作证效力的。再者而言,根据当时事发的情况来看,焦茂林和崔连彪在敏感时期几乎是求死式的出来交易,很难让人不去怀疑背后策划的是何人。“
候晴雨没想到苏岩在这个时候还有好心情去安抚张蓉,气结的走到窗前看景色。
真是世风日下,现在到底是警局在审讯犯人,还是犯人在质问警局。她没好气的瞥了眼没事人一样把玩着笔盖的孔维腾,心里更是火冒三丈。这对小情侣可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之前遇事冷静不随便服软的苏岩现在处理起纠纷吵闹来游刃有余,反之呢,从前一点就炸的孔维腾却变得安闲度日。此情此景,候晴雨禁不住摇了摇头再不说话。
孔维腾走到苏岩面前将手中的审讯记录递给她,这才摸了摸脑门笑着看向把头别到一边没有再说话的张蓉,“张女士,就算是亲生父母也未必会完全懂孩子,更何况你跟王冲还有林奇并不是每时每刻在一起呢?地下赌庄不管是王冲自己的主意还是新月集团整体的运作,都是违法的行为。对于王冲牵涉其中并负责主要运作你刚才也说了没想到,那么他贩毒栽赃你又怎么能够确定不是真实的呢?”
说着不等张蓉反驳,他提高了声音继续说道,“今天我们警局请你过来配合调查并不是想要征询你的意见,而是想要在某些事情上得到一些认证。比如说,王林植在我们警局开始蹲守调查的时候安排送王冲和林奇出国这个事情你知不知道?再比如说,在酒吧一条街的那天我们负责跟踪林奇的工作人员被人打晕,继而林奇也失踪,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张蓉慢慢回过身来,一双眸子定定的看着孔维腾,似乎想要从他的眼神里面看出什么端倪,“我如果说不知道孔警官应该也不相信吧?老王之所以想要把他们兄弟俩送出国外去,也是早有想法。”
“小冲虽然接手了新月集团的大部分事务,但是处理起来总是欠缺火候和管理能力。所以送他出国去学习提升学历和见识是我们早就商量过的事情,只不过因为杂事太多无法分身所以一直才没落实下来。”
候晴雨听到这里嗤笑出声,“既然是早就在日程里面的计划,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在那么敏感的时期实施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张蓉却并不计较,“这就要说到陆菲菲了,小冲把她安排进休闲会所给她母亲交住院费这些我们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但是后来居然胆大妄为的把外人弄到地下赌庄来,这就不对了。”
似是怕孔维腾误会了她觉得地下赌庄的存在是应该的,张蓉又接了一句,“原本地下赌庄就是见不得光,要是被她再知道了四处传播,到时候遭殃的首先是小冲。所以老王后来给了那姑娘支票,不就是要钱吗,何必弯弯绕绕。”
“小冲跟陆菲菲分手以后,情绪不太好对待底下员工也是懒散的不行。考虑到岛上案件频发,再加上他状态不佳所以我们其实已经定下了要送他出国的行程。”张蓉抚了抚鬓角的碎发,“谁知道中途苏小姐会突然跑到新月集团来找苏媚,正巧被这孩子给撞上。他一向不太喜欢苏媚,所以一时糊涂就把你搅和到地下赌庄里面去了。”
孔维腾若有所思的伸出手来示意她先别说话,“那也就是说,因为地下赌庄的曝光,所以王林植才打算送王冲出国避避?”
苏岩和候晴雨齐刷刷的看向张蓉,却见她也愣在原处继而莞尔一笑,“孔警官,别说新月集团现在还尚未定罪牵扯在案件里面,哪怕就是真的有什么沾惹到的地方,像你这样的谈话也行不通吧?”
她用了‘谈话’这个词语而不是别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话语里却带着几分埋怨,明显是告诉孔维腾自己现在还不是警局的嫌疑犯,没有理由被人这么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