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环岛S市堵了一路的车,人坐在里面晕晕沉沉的仿佛度过了漫长飘荡。再加上后来饭局上的一系列事情更是让人来不及松口气。
所以昨天夜里两人讨论完了事情简单洗漱倒头就睡。以至于大早上起来的时候,苏岩看到自己和孔维腾一人一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的天气里,对方的额头上却因为捂得太紧汗止不住的往下淌。
苏岩心中无奈又好笑的把他攥的紧实的被子扯开,却不小心碰到他滚烫的双手,忍不住惊呼出声。连忙慌忙伸手去探额头,同样温度高的吓人。她心烦意乱的看了眼手里的被子给他盖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急忙起身下床走到大厅去。
比起屋子里未开窗帘的光感,外面的阳光早已照射到客厅四处角落了。
高喜英一大早就去药房开了门,叮嘱了两个店员一些日常工作的话,又去菜市场买了一堆菜回来。这时间正泡了一壶花茶坐在边角桌子上看报纸,听到脚步声,她挑眉一看是苏岩,脸上的恬淡笑意逐渐散开,“昨天夜里睡得还好吗?晴雨他们都还赖在床上没动静,你怎么不多睡一会?”
说着她往后看了看意外的发现没有孔维腾,“维腾呢?他可是从来不睡懒觉的人,这会怎么也被传染了?”
苏岩站在原处双手捏着宽松的毛衣袖子,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倘若是在花环岛上,她立马就喊车送孔维腾去医院或者是让媚姨帮忙了。可这会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和环境里面,哪怕是想要拿温度计和退烧药都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这股子别扭劲,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
见苏岩没回自己的话,高喜英这才觉出有几分不对劲。她打量了局促不安的苏岩几眼,朝她招了招手,“怎么了昨晚睡得不好吗?别把自己当外人,来了这里就是自己的家,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是觉得不妥的尽管提。”
“他发烧了,有些厉害。您这边有退烧药吗?我摸不清楚附近哪里有医院或者是他对哪些药物过敏。”说这些话的时候苏岩觉得自己舌头差点打结。
“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高喜英听到这话当即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往房间里面走。苏岩一晃神的功夫就见她站在门口拎着箱子朝自己招手,这才恍然如梦的跟着她进了房间。
只见她利落的把医药箱打开,又拿了个温度计递给苏岩。这才找了个凳子坐下开始配药,“我们家维腾是从来不轻易感冒,更何况是发烧。所以你刚才一说我就有点着急了,态度不太好你别介意。他在花环岛上估摸着受了不少苦,现在一回家跟老朋友聚在一起难免心里放松了许多。有时候人啊,就是那根弦绷着。”
苏岩站在旁边默默地拿着温度计看了好一会,“39度。”
不是她刻意高冷,而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高喜英这段话。正常的流程应该是‘阿姨您说的哪里话’这类客套寒暄表态,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说不出来。猛然想起之前媚姨经常调侃说自己就是个窝里横,出了花环岛没了这批人纵着立马就蔫了。
现在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想到这里她侧身坐在床边上定定的看着孔维腾。因为连带着在花环岛上晒了好几个月,所以苏岩经常调侃自己跟孔维腾是黑白配。只是哪怕肤色不亮,现在的他看起来脸色也出其苍白。发烧应该是有一段时间了,嘴唇起的皮看的苏岩心里更是一紧。
眼前这个满脸胡茬不修边幅的人,跟最开始自己初次见面的人,已经完全无法重合在一起了。
高喜英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挂吊瓶的架子,直接把孔维腾的袖子撸起来开始吊水,见苏岩坐在边上一脸蒙圈的样子,忍不住无奈的指了指一旁的凳子,“你先坐到这边来。”
等到粘好线以后她这才坐到苏岩对面,“我从小就跟着父亲熬药制药,所以这点事情对我来说不足为奇。维腾应该也跟你提过我们高家的出身,包括我大学甚至到现在都一直在研究各种疑难杂症的解决办法,所以以后这个时候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你这孩子心思细腻不喜欢说太多无用的话,我也不太好去强迫你做些不喜欢的改变。”说着她瞟了眼脸色略微僵了僵的苏岩继续说道,“只是人活一世,自然要畅快才好,老是拘着忍着多没意思。情绪被人看穿没什么,是人都得有蠢的一面。咱们别让自己过得不自在就行了。我看你那位养母的作风也是个性情中人,你还绷着干什么?你说是吧?”
本以为高喜英要对自己一番说教,没想到现在这意思倒是说不用拘束直接解放天性就行?苏岩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到再想说点什么的时候,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抱歉的朝着高喜英点了点头,这才走出房间接通手机,“冯叔,怎么了?”
“苏岩啊,上次那个事情我又打听了一下。”电话那边传来阵阵熟悉的海风声音,听得苏岩忍不住扬起嘴角,“海生那边的狱警说今天正好是探视的日子,之前也跟海生确认过了如果有亲属探视是否会答应的问题,你现在过不过去?”
“今天?”苏岩忍不住惊呼出声,她心跳的极快。
冯东笑着说,“对对对,就是今天。你现在正好也在市里面,赶紧的打个车赶过去,这小子终于肯见你了。这么长时间了...”
话还没说完,那边电话已经挂了。冯东看了眼手机,无奈的摇头笑了笑,继而松了口气看向已经恢复正常旅游景点的海滩,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起来了。
跟高喜英说出门有事,苏岩立马就打车出门了。虽然对S市不熟悉,但听孔维腾说这边并算不得面积广阔。然而此时她坐在的士上,握着手机的双手却忍不住冒汗,只觉得这条路格外的漫长。
自从海生出事以后,很多次自己都表示过想要跟冯叔还有秦朗一起去探望,但每次都被他拒绝。现在突然被通知可以去见面了,反而觉得有种不真实感觉冒了出来。
他是高了还是瘦了?是开始愤世嫉俗还是依然单纯?苏岩的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要去印证,也有着一种说不清的害怕和担忧。
然而这一切都在见到海生的一瞬间被扳倒。
苏岩端坐在见面的隔窗处,看着工作人员打开门然后领着人从里面走到自己面前,只不过短短的几步路,两个人的眼睛里面却都浸满了泪水。比起最开始离开花环岛的时候,此时的海生已然是一副大人模样。
依旧是没变的板寸头,穿着天蓝色监狱服显得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想来是许久没晒太阳的缘故,皮肤越发的白净细腻了。
“在里面还习惯吗?我托秦朗和冯叔带给你吃的还有那些书你都看了吗?对了还有媚姨上次还说你回去了以后,她就雇你到咖啡厅跟我一起工作呢,你愿意吗?”苏岩看了眼监狱四面,“这里感觉有点潮湿,要不我这两天给你捎点暖和的被子....你这里面能用钱买东西吗?走的时候我包里还有点现金....”
“苏岩姐,我很好,什么都不需要。”海生淡淡的笑着看向有些错愕的苏岩,“对不起啊,这么久才答应跟你见面。晨生的事情这么多年了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结,所以当时遇到了孟勤勤难免会有点激动。如果不是这次案子,我想我一辈子都要活在这个阴影和悔恨里面。”
“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来了这里我觉得心里平静了很多。你托人给我带的那些书我都有认真的看,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我能够在这边,也算是自己的一种命。”说着他咧开嘴笑了起来,“所以你也别为我担心了,我过得很好,而且只要表现积极的话也能减刑呢。到时候回了花环岛,我还给你做油炝扇贝。”
苏岩仔细打量着他,生怕他故意说谎来让自己安心。却发现不管自己怎么看,海生都是一副笑的明朗的模样,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她有些埋怨的嘟囔了一句,“那你为什么唯独不让我探视,搞特殊针对也不能这么明显吧?”
海生见她满脸怨气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实话,对于苏岩他是羞愧的。在花环岛上能够真正担心自己的人不多,苏岩绝对算是最真心的那一个。
无论是生病的时候托着自己去医院整夜陪着挂水,还是每次拿了工资给自己买书买衣服,又或者是暗中让秦朗给自己讲解各类感兴趣的东西。她小心翼翼且用心的照顾着自己的生活和情绪,冯叔经常打趣说就算亲姐弟也未必能有这么好的关系,这句话他是认同的。
甚至孟勤勤事件的时候,所有的箭头最后都慢慢指向自己,但她依然是执拗的觉得别人是在故意栽赃陷害。这样信任自己、心疼自己的人,怎么还有颜面在监狱里面再见面?这就是海生最开始的想法。
只是到了现在,却又觉得一切豁然开朗。
苏岩见他没说话,心里倒也明白是为什么。眼看着时间要过去了,她立马赶着说了几句重要的话,“你在这边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等你出来的时候我跟冯叔他们一起过来接你。以后只要有探视的机会我都会来的,要是再让我知道有一次你拒绝会面你就知道错了!”
她说的极快,让海生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接茬,忍不住笑出声来。以往在花环岛上,苏岩是混世魔王,是权利主宰,他跟秦朗每天就跟在她后边喜怒哀乐,哪曾见过她这么急躁小孩子气的模样。现在看来,倒是显得可爱极了。
“你笑什么?”苏岩觉得莫名其妙。
海生笑着摇了摇头,“我是想说,以后只要是有探视的机会你都可以来。我也会在里面好好学习点东西争取减刑出去陪着你。我听冯叔说你跟孔队长在一起了,刚开始还觉得纳闷呢现在想想也对。你们都这么聪明能干,有个人照顾你我在这边心里更放心。虽说以前我也没照顾你什么。”
苏岩有些恍然。
从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各种捣乱的少年,已然成长为经历风雨的男人了。此时坐在她对面的这个海生,眼神坚毅带有几分淡然,跟从前的样子再也无法重叠。她不知道该感谢这场案件帮他带来的解脱和成长,还是该感慨每个人的变化都来源于伤痛和挫折。只是不管是什么,海生对于自己都是如同家人一样的存在,以后的日子他们都会彼此陪伴很久。
时间到了,提示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苏岩有些鼻酸。海生却是显得格外淡然,他看着表情别扭的苏岩忍不住调侃道,“你都是大人了,可不能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