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早已过了做错事不用负责的年龄,海生最终被判刑十年。
考虑到海生多次嘱咐不想再跟苏岩见面,所以她也就乖乖的在咖啡里面埋头睡了一整天。苏媚和秦朗自然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除了饭菜照例摆在门口,什么都没有再多说。
警局结案以后,魏州当天就买了票回准备回S市,却没想到意外的在候车厅里见到了候晴雨。大概是顾虑侯家的影响力和交际圈,魏州居然主动走上前来打了招呼。
“候法医,又见面了。”魏州面带笑意,礼貌性的伸出手来。他早已过了青涩笨拙的少年时代,也不再像以往每次在学校里看到那样腼腆清冷。
眼前的这个男人现在已然是一家公司的新任经理。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和锃亮的皮鞋,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夹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舒适感,是无数少女心目中的伴侣首选。
只是如果不是因为孟家迫于早前孟勤勤的央求铺路打点,这个高度是他十年也未必能达到的。现在旧爱已逝,羽翼却越发丰满,孟家再也无法成为制约他的牢笼了。
想到这里,候晴雨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偌大的候车厅里面人来人往,魏州坦然的收回僵持在半空中的手,自然而然的坐在候晴雨身侧。既然她不理会眼前的主动示好,那自己也没必要掩饰心里的猜疑打量。
作为这个案件里面开腔尸检的法医,候晴雨完全负责了孟勤勤的现场取证分析和尸检报告。然而自从海生被确认也是共同作案者以后,魏州再也没有见过她。
下意识的看向她的身侧,简约精致乳白色行李箱上面挂着墨镜盒,与以前张扬亮丽的穿衣风格不同,今天是样式沉稳的亮蓝色裙子配了一双黑色高跟。
这么舒适大方的打扮还拖着行李箱,不用说都知道出了一趟远门。
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缺席结案会议呢?魏州虽然好奇心不重,但是心里也是有些疑问的。他抬起手来看了一眼时间,离自己的车次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默默在心里思忖了一会,魏州始终理不清头绪。。
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地方得罪了候晴雨,怎么她的态度就这么不待见呢?侯家在自己现在就任的公司也有股份和管辖区,如果因为跟她的关系闹僵了而影响以后,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候法医这是刚回来吗?”
没想到魏州会不依不饶的跟自己套近乎,候晴雨心中有些玩味。不禁抬起头来打量了几眼笑意温润的男人,“真的很难把现在的你跟当时在审讯室的时候放在一起比较。”
脸上笑意渐敛,魏州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几声,“候法医说笑了。”
心中无名的有些怒意,候晴雨利落的站起身来戴上墨镜,“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为什么孟勤勤这么心高气傲的人会在深夜里去海鲜餐厅?”
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女人会问这种问题,魏州没有说话。
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候晴雨不自觉的嗤笑出声,“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喜欢吃海鲜。”
就算是觉察到了魏州跟别的女人藕断丝连,就算是在负气出走他依然不闻不问的情况下,这个外表看起来跋扈的不可一世的女朋友还是在想他所想。
但看他现在的反应和悠闲的心情,想必是一场自作多情的付出吧。
从刚开始打招呼开始,魏州就发现候晴雨像是有些故意的找茬,现在终于明白了是为什么。
徐静跟候晴雨是相识多年的好友,虽然中间因为彭来来的事情彼此不相往来,但毕竟交情是在那里的。要不然怎么她会在自杀之前只跟候晴雨单独谈话呢?
因为这些事情被候晴雨迁怒,魏州自然也是不好反驳,“在外人看来勤勤的确是骄横了些,但我知道她是个好女孩。”
语气中隐隐还有几分伤感。
“那徐静呢?你对徐静是什么感觉?”候晴雨把脚下的箱子推到自己面前来,带着几分质问看向有些恍神的魏州,“你明明一早就知道徐静跟孟家的关系,却还是故意配合她刺激孟勤勤。你也知道那晚她在泳池里拿走你的手机发了短信,却依然选择装傻充愣。”
说到这里,魏州脸上已经隐隐露出几分不耐,“候法医是个聪明人,自然懂得说话要有证据,这样大的罪名我是不会平白无故就扛下的。”
多年的社会打拼,他早已不是那个埋头无助的贫困少年了。什么时候该低声下气什么时候又该适当反击,这样的分寸魏州一向自诩掌握的不错。
但候晴雨却不领情,拉着箱子往大厅外走去。
走到一半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她回过头来拿下墨镜直直的看向有些茫然的魏州嫣然一笑,“我去了平县,你母亲这些年来很为你欣慰。”
瞳孔骤然变大,魏州满脸惊恐的跑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情绪有些失控的低吼出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蹙着眉头甩掉他的手,候晴雨看着有些泛红的手腕吃痛的吸了一口气,“不要把所有的人都当傻子,孟勤勤早就知道你对她多半是利用,徐静也明白你只是假装藕断丝连旧情难忘,所有的人都牺牲了自己来成全你吗,满意吗?”
她眼里泛起了一阵朦胧的水雾,落在魏州的眼里更是有些错愕和震惊。还没等他开口,候晴雨就自顾自的笑出声来,“孟勤勤爱你所想,徐静却是可怜你。你自以为是最大的赢家,可实际上到了最后,你一无所有。”
候车厅里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群或是疾步前行或是悠闲张望。候晴雨身心俱疲的拖着箱子往外走去,盛大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隔着墨镜光束四处流转,像极了年少时的梦。
她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徐静自杀之前曾经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还记得我以前最爱藏东西吗?你总是能找到。
当时候晴雨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海生的事情浮现出来以后她才猛然觉察到有些东西不对劲。那天晚上她的确是回到酒店加了件外套,可她也去了徐静之前住的房间。
因为案情需要维持房间现状,所以房间一直没有人打扫也没有人随意翻动。再加上徐静是在泳池里自杀的,房间自然是作为第二取证现场。一览无余之后的扫查没有得到线索,也就不了了之了。
寂静的夜里,她不开灯径直走到衣柜面前,果然从一条裤子里找到了徐静的日记本。
那天在警局跟孔维腾他们一起参与海生的审讯之后,她回到酒店默默翻开了这个本子。
依稀记得,徐静的日记本是这样开头的,“我十岁的时候,就知道徐远东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一直以来,在候晴雨的认知里面徐静是个乐观积极、敢说敢做却又有着超于同龄更成熟稳重的人。尽管后来因为彭来来两个人不再亲密无间,但她始终没有否认这些光芒点。
这本日记,摧毁她的认知,同样掀起她的愧疚,也隐藏了这些年徐静的伤疤。
苏岩接到候晴雨电话的时候,正坐在床上发呆,看见来电显示虽然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这才声音喑哑的开口,“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明明有正在热恋的男友陈宏,也有相识多年的知己孔维腾,候晴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此时跟苏岩两个人顶着大风坐在海岸边上傻傻的对视着。
最终两个人都有些绷不住的笑出声来。
苏岩打量了满脸疲倦的候晴雨一眼,扬着嘴角笑道,“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苏岩你知道吗?看了徐静的日记以后我常常觉得很恨自己。为什么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发现她过的居然是这样难以喘息的生活。我们曾经躺在一张床上,无话不说无话不谈。”
“很多时候一个人不想表现出来的,别人是无法窥探到的。”
候晴雨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徐静想让我知道的,但是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关心别人的疾苦,我只看自己的开心与喜乐。”
徐静的童年生活里,一直都充斥着许多疑问。
为什么妈妈对自己总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门,为什么爸爸很少在家对自己也不亲密?如果不是因为那次听到了他们类似于谈判式的谈话,她想自己永远也解不开这道谜题。
越压抑越痛苦,难以得到的父爱和几乎透明的母爱让她夜夜难眠。
魏州是学校有名的贫困生,不仅因为他性格清冷不爱说话,还因为有着一张长相不错的脸。她在放学以后拦住他,告诉他只要假装跟自己扮演情侣,就可以每月拿到不菲的钱。
有钱却又不损害什么利益,魏州从那个时候就是个拎的清的人。
身边有朋友也有恋人,家庭富裕看起来又和谐,似乎毫无破绽。
没想到的是,她爱上了自己的班主任,那个经常关心自己却又偶有责备的老师,疯狂的、不顾一切的想要得到同样的回答和认可。
终于鼓足了勇气在放学以后来到了办公室,时机正好,只有他一个人。她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有些惊讶的他。
昏黄的落日映照在少女略显娇嫩的脸上,最终是老师先把持不住的。
他伸出手来将她颤抖的身体揽在怀中,熟练而又略有薄茧的手流转在光滑的肌肤之中。怀中人微微的战栗让他越发的大胆和释放。
但是她怕了,这样的情况是从未想象过的。
推开的那一瞬间,桌椅倒了一地。惊慌失措之间,她看到窗外的人。
正是自己的好友彭来来,老师的女儿。
恼羞成怒的老师在跟自己的女儿解释失败以后,面带愤恨的返回到办公室看着蹲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她选择了拳脚相加。
他骂她不知羞耻,拽着她的头发在地上死命的撕扯,仿佛自己像置身事外的裁判一样。
人们总是擅于欺负弱者,来掩饰自己的错误和羞耻心。
从来没有想过好友会因为难以承受一直以来尊敬的父亲形象破灭而选择自杀,她默默的处理好身上的伤口躲在家里哭了就睡,醒了又接着面色如常的去上课。
那段时间的日记里,有一句话让候晴雨印象深刻,“人心本凉,是我自己太过高估了世界上所存在的热切与希望,那些掩埋在内心里的不甘心与难得到,最终会因为过分扭转而变本加厉的还回来。”
候晴雨说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她擦了擦有些酸涩的双眼,有些愤恨的骂了一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