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冯叔的车上,苏岩莫名的心情愉悦。
“你这情绪就跟花环岛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秦朗自在的往后躺着,熟门熟路的从冯叔座椅后面自带的袋子里拿出几块饼干递给苏岩。
苏岩接过东西笑着凑到媚姨边上去,“媚姨,你跟宋小君认识很多年了吗?”
对于苏岩对宋小君直呼其名,冯叔不禁有些讶异,“阿岩,你以前可不是这么不讲规矩的孩子,小君跟你媚姨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说你也要尊敬一下。”
完全是一副训女儿的口吻。
倒是苏媚没有再去纠正什么,从随身的皮包里拿了个小巧的镜子出来看了看妆容,“我跟她是大学同学,只不过大三的时候她就因为怀孕退学了。后来我出国她嫁人,再见面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了。”
秦朗不禁感慨出声,“你瞧瞧媚姨多重感情,这么多年没联系的朋友说帮忙就帮忙绝不含糊,你倒好,平时冯叔送个饭过来肉全都让你给挑着吃了。”
“媚姨连房子都不计较,你却要跟我计较几块肉,好意思吗你?”
冯叔被这两个活宝你一言我一语给乐的不行,别过头去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的人,眉眼中瞬间多了几分难解的温柔,“别闹腾了,让你们媚姨休息会儿,今天晚上我做饭让你们吃个痛快。”
坐在后面的两个人立马识趣的噤了声。
因为房子占地面积大,所以位置比较偏僻。再加上并不是位于花环岛中心和旅游区域,路也并不是十分平坦。冯叔有些担心的看着已经安然入睡的苏媚,缓缓的把车停下点了个毛绒毯子在她肩后,这才心满意足的笑着重新启动车子。
苏岩会心的看着他嘴角的弧度,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正打算跟秦朗分享一下这温馨的瞬间,却发现他也窝在窗边缩成一团睡着了。
又想起今天一大早他就敲门的事情,顿时有些又好气又好笑。敢情这货把自己给吵醒了,现在还若无其事的在这里补觉呢。
不过转念想想,眼下应该是正忙的时候。就连一向对时间没什么概念的媚姨今天都忍不住念叨了几句,说是要苏岩学习一下秦朗这种为学习而牺牲的热血精神。当时秦朗还半开玩笑的说为了毕业设计和答辩已经好多个通宵没有睡觉。
现在看着他这副模样,看来是真的。
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把掉在地上的毯子捡起来帮他盖上。她闭上眼睛借着这会空当闭目养神一会儿,不然估计回到咖啡厅又要投入到媚姨的装修大业中无法自理。
这一路她睡的很不安稳。车子时不时的摇摇晃晃,太阳如火的炙烤使得车内即使开了空调也多出几分闷热。她做各种各样的梦,身边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建筑物在变,人的面容却一个都看不清楚,但挣扎和刺痛却是压抑的让人无法呼吸。
苏岩在媚姨的惊讶目光中醒来。
车停在咖啡厅门口,冯叔和秦朗不知道去了哪里,而媚姨的手正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苏岩揉了揉眼睛坐正身子,看着车门四开的局面,又摸了摸满头大汗的自己,后知后觉的说了句,“我做噩梦了。”
“喊了你好半天都没反应,还以为突然中风偏瘫了呢。”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却已经细心的从包里拿出一块方巾递给木然的苏岩,“赶紧的收拾下车,我把车停好。”
怎么没看到冯叔和秦朗?按理说停车这种琐碎的事情冯叔是从来不会让媚姨插手的。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苏媚不耐烦的把她拉了出来,顺带利落的关上了门。等到她打开车子引擎看到苏岩还是一副搞不清楚状况呆站在原地,再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瞪了她一眼,“别在这杵着,回咖啡厅看看秦朗他们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苏岩迷茫的回过身去看了一眼八月咖啡厅的招牌,疾步朝前走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里面的三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自己。
有些错愕的朝着其中一个蹙着眉头的男人点头示意了一下,苏岩径直走到秦朗身侧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们什么情况啊,把我一个人摆在车上。”
咖啡厅以前也会突然出现一两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到访,后来秦朗和苏岩发现大多都是媚姨的朋友,或者是在网上查看旅游攻略爱上了装修风格慕名而来的人。所以虽然此时坐在自己对面沙发上的陌生男人目光灼灼,她却表现的十分坦然。
意外的是,秦朗这次没有说话。
反倒是冯叔朝着大口喝水的苏岩使了个眼色,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这才开口,“说到底这也是你们的家事,我们这些外人也不好搀和什么。不如这样,秦朗你先陪着客人坐会儿,我跟阿岩去菜市场买菜回来。”
苏岩看着墙上的时钟有些不敢置信,“冯叔,咱们这里离菜市场也就十分钟的路程,现在才两点多你就要去买菜?”
满脸黑线的冯叔拉起还在说着什么的苏岩就往外走去,还不时的回过头抬手以示歉意。怎么这孩子平时心思挺剔透的,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呢?
一出门顿时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气吹的满脸通红,冯叔松开苏岩大喘气的靠在一旁的树上扇了扇风,这才恨铁不成钢的把眼前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苏岩后知后觉的回忆了一下刚才在咖啡厅里面冯叔的遣词用句,突然面带讶色的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刚才你说家事.......”
“秦朗的哥哥。”
与室外被太阳炙烤的天气不同,八月咖啡厅里此时的氛围可谓是降到冰点。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过了许久,秦朗才有些不耐烦的说出这句话。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像是习惯了他这样陌生而又疏离的态度,笑着摊了摊手,“你的身份信息,你的入学学籍,还有你现在马上要面临的企业招聘投递。只要这个世界还在运转,我总能找到我的弟弟。”
秦朗抬起头来看着他标志性的笑容,有些嘲讽的看了一眼他今天的装扮。
亮灰色的西装虽然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牌,但一看窄领独特的设计和流畅的袖型,以及下摆熨帖的模样,就知道价格不菲。上身的口袋里随意的别着一支蓝盖钢笔,随性但不失特色。
“如果没有你手下的那帮人每天窥探我的生活,你以为自己能有这个底气和所谓的优越感坐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他的语气冰冷,面上满是嫌恶。任凭谁也无法把眼前的秦朗跟平时那个阳光自在的大男孩联系在一起。
显然这样的神情和言语也让对面的男人忍不住蹙了蹙眉,“秦朗,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说一些气话的,这些年你闹也闹够了总该回家了吧?”
“家?”秦朗点着头嗤笑出声,“秦默,你也配说这个字?”
被叫做秦默的男人眼里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失望,这还是那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不愿意离开半步的男孩吗?他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可每次见面却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他长吁了一口气,“我不想跟你再去争辩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但我秦默做事一向是无愧于心的。现在你也快要毕业了,留在这个小岛上能有什么用?”
见秦朗不说话,他又打量了一眼咖啡厅四周,“你留在这样的乡野,甚至在这样的小店里面做兼职,都不愿意接受我的钱?”
这几年来他从来停止过每个月定时汇款,可不论过了多久,卡里的钱依然原封不动。
秦朗沉默了一会,有些疲惫的看向满脸征询的秦默,“既然现在你得到了公司,也有那个能力经营好,就不要来干涉打扰我的生活了。不管我是在咖啡厅兼职赚钱,还是你眼中的乡野之地生活,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要这样一直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秦默猛然站起身来,忍不住痛心的吼了出来。
他鲜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公司需要稳如泰山的老板,生活里需要极力克制的自持,只有面对这个软硬不吃的弟弟时,秦默才会这样无法控制情绪。
“你怪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想过如果爸妈在天之灵看到你这样会安心吗?你有设计天分也有敏锐触觉,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用到自己的公司里面?”说到这里他气急败坏的指了指外面,“你看看这个地方,再看看现在的你自己,苟延残喘!”
忍不住嗤笑出声,“自己的公司?原来你还记得这个事情。”
秦默看了眼不以为然的弟弟,“如果你回来,我愿意把公司还给你。”
自顾自的站起身来走到前台,秦朗拿出柜子里的杯具和鸡尾酒,轻蔑的扫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人,眼中眸色渐深。
这个人曾经是自己最引以为傲,最依赖的亲人,可当他现在光鲜亮丽的站在自己面前,说着看起来真心实际上冠冕堂皇的话,却让他感觉陌生的像不曾认识过一样。
秦朗低下头小心翼翼的看着容量瓶里面的鸡尾酒标度,“公司本来就是我的,还需要你还吗?你要是喜欢,就留着吧。”
咖啡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么多年了,你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
正在倒酒的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秦朗抬起头来定定的看向面色哀痛的秦默,“难道我不该记得吗?”
他面色凝重,像是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那天我记得爸穿的是他最喜欢的湖蓝色大衣,妈妈还特意别了我手工课做的胸针,两个人上车以后还摇下车窗跟我说,等旅游结束以后就带我去看一个星期以后的飞行模具展览会。”
“别说了”秦默几乎是怒吼着打断他。
“怎么?”他的嘴角漫出一丝冷笑,“心虚了是吧?”
秦默双眼通红,“他们也是我的父母。那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你要我说多少次。当年你只是孩子,你能记得的事情有多少。就算是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定罪也需要证据吧?你对我就这么残忍?你.......”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苏媚就推门而入了。
她停好车以后,又在附近的商铺买了几样岛上的腌菜和果酱。想着都这么久了应该也谈好事情了,没想到一推门就是这样尴尬的气氛。
“留下来吃饭吗?”她看了眼干站在原地看着秦朗不说话的男人,十分自然的问出了这句话。
秦默这才讶异的看向说话的女人,不禁眼前一亮。过了一会儿又露出几分疑惑的表情,略带斟酌的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倒是从没见过你。”
被人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答,秦默有些愣神的笑了笑。随即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公文包深深看了一眼自顾自鼓捣东西的秦朗,“我先走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以后不要再来了。”秦朗抬起头来看着正要出门的人,怕他没听清楚又一字一句的补了句,“我不想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