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休息室里,微小的呼吸声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候晴雨把手上的咖啡放到办公桌上,略显烦闷的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夹带着海腥味的风立马一股脑的蹿了进来,让人瞬间从这沉闷的气氛中跳了出来。
站在窗前,往日有些不习惯的海风竟让她心旷神怡,实在是神奇。她别过身来双手抱肩,扫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些人,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你们就没什么想说的?”
来这里之前,她只是单纯的想陪着英姨来看看案情发展而已,并没有料到其中会有这么多曲折。现在英姨要求单独和崔连彪谈谈,一向严谨的孔维腾居然没有拒绝,这让她很窝火。
要知道,孱弱多病的小儿子常年来已经将英姨折磨的心力交瘁了。现在却又在失去牵挂多年女儿的身亡的悲痛情况下,猛然自己一直以来唯一的支柱有可能是害死女儿的帮凶。这样的情况根本不利于对质进一步刺激受害者家属,候晴雨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会这么做。
陈宏见她脸上已经隐隐有些怒色,急忙走到一旁低声说道,“晴雨,你跟孔队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要相信他不会让英姨有事的。”
“晴雨,当初海生被逮捕的时候,你还记得我也去见了他吗?”
自从海生入狱以来,这还是大家第一次听到苏岩主动提起他来。见候晴雨并不说话,苏岩知道聪慧如她必然已经知道自己要表达什么了。
当初面对别人的审讯时,海生选择抵触并且一言不发。人在脆弱的时候会害怕也会担心,但总有那么一些人能让他暂时放下所有的东西,大哭一场或者是袒露心扉。且不论崔连彪是否与方芳的死有关系,就单说刘英现在的情绪,如果不把这件事及早弄清楚的话,后续只会越来越复杂。
他们需要独处的时间,不管是对彼此还是对案情发展都是有利的。
看着候晴雨的脸色渐渐缓和,孔维腾这才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现在没什么问题了吧候法医?如果要是没问题的话还得劳烦你去看看李伟,至于焦茂林这边就由我和苏岩来负责。”
说着他有意朝着正和候晴雨站在一起十指紧扣的小伙子打量了几眼,“陈宏,暂时把你的风花雪月收起来,去李伟那个案发现场再仔细看看,除了那个杂物间,其余的角落也都再搜一次。让冯叔把周边的监控调给你,你协助他开始调查薛复归的动向。”
陈宏面色尴尬的想要松手,却被候晴雨抓的更牢抬起来在孔维腾淡然的眼光中摆了摆,“怎么着孔警官,现在免费使唤我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不想着怎么报答我还在这打击我的感情生活好意思吗?”
这番话说出来陈宏更是有些抹不开脸面了,他脸色通红的挣开候晴雨的双手,在她愕然的神色中丢下一句,“别闹,晴雨。”然后就匆忙的推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苏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看向别处,孔维腾倒是个不怕死的,“作为你多年的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在这种愣头青面前你的九曲玲珑心派不上用场。”
他向来不喜欢插足别人的感情事,但对方是候晴雨他就不得不善意的提醒。因为太过了解她的性格,所以知道过去在每一段感情结束的时候她是怎么撕心裂肺买醉难过的,这样的情境他不用想都能立刻描述出来。
未雨绸缪还是很有必要的。
苏岩见候晴雨端着咖啡面色不佳的没说话,心中了然的朝着孔维腾招了招手,“孔警官,您看要是有时间咱们先出去给候法医点私人空间怎么样?”
直到两个人关上门走出休息室,苏岩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刚才在房间里面的氛围实在是让她太难受了,刘英和崔连彪的关系已经让所有人都陷入猝不及防的困局。再加上警局还有两位‘常驻嘉宾’在等着深入调查,方芳的这起案件好像从来就没简单过。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纳闷的看着云淡风轻的倚在墙角的孔维腾,这家伙是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还悠然自若的玩手机?
孔维腾感受到她的目光,“李伟的父亲今天晚点会来警局一趟。”
李伟的父亲?苏岩想了想,这才想起来冯叔曾经说过,李伟的父亲再婚以后就定居市里面对他不管不顾很多年了,只是为什么现在会来警局呢?难道是因为李伟投案自首这件事情?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李伟跟他父亲的关系很恶劣。在这个尴尬的办案情境下,你觉得他会对自己的父亲有什么推心置腹的表现吗?”
刘英于崔连彪来说是深爱也是在乎的人,但是对于李伟这样从小风里来雨里去长大的孩子,父母恐怕早已成为了陌生而冰冷甚至带着憎恨的名词。
孔维腾叹了口气朝她走过来,“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没用?李启立再婚以后妻子并没有怀孕,所以李伟相当于是他唯一的儿子。我听岛上的原住民说,这些年来他并非不管李伟,反而是多次想把他带回市里开始学习做生意,大概是老了想给自己找个所谓继承人。”
说这话时,他眼里带着几分洞察的笑意,直看的苏岩心砰砰的跳了起来。她嘴角浅浅的扬了起来,自己大概从前便是喜欢这么沧桑的大叔类型的。
嘴角含笑,眉眼带乐,难得见到苏岩这么看着自己,还是在人群来往的大厅里。孔维腾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终于在确定对方目光灼灼看着的人是自己,这才笑出声来,“你要总是在这么严肃的时候犯花痴,对于我来说是个很大的困扰。”
苏岩敛了敛笑意,嘴角的弧度却丝毫未变,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审讯室,“走吧孔警官,不是说让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茂林叔吗?”
阳光正好,海风微拂,这样流转的时间倒也不错,孔维腾笑着看向走在前面的苏岩,疾步跟了上去。
比起昨天的审讯,焦茂林这次显得格外的冷静。
很明显,从昨天凌晨被逮住毒品交易以后,他深思熟虑后选择了另外一种‘出路’。此时此刻,他看着若有所思的苏岩和孔维腾又重复了一次刚才说的话,“我说我承认自己跟崔子毒品交易,但没有用在餐厅里,孔警官没什么要问的吗?”
对于审讯的流程他已经驾轻就熟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毒品交易的?既然不用在餐厅,那这些毒品又销往哪里呢?”
焦茂林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略显粗糙的手,“大概两年了吧。从我哥不让我再管理餐厅的事以后,我的手头越来越紧,心里也越来越不舒服。凭什么我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就是不愿意让我放手去做呢?”
看了眼略显失落的焦茂林,苏岩反而更觉得有些不对劲。明明前脚还跟崔连彪互相推诿指责的茂林叔,怎么现在会这么平静坦然的说出这些?
孔维腾好笑的看向他,“照你这么说,你做毒品交易只是为了得到焦盛源的认可?”
这未免有些牵强吧,以焦盛源的脾气和品行,要是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好不容易走向正途,唯一的亲人又去做毒品交易,该是如何做想呢?焦茂林被捕之后,要知道一向心高气盛的焦盛源可是憔悴了不少。
“我哥的脾气,苏岩应该是最清楚的。”
焦茂林指了指不说话的苏岩,“他走南闯北了一辈子,到了现在就只想做正经生意过舒服日子,这些涉毒的事情要是被他知道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说到这里他有些无奈的笑道,“但我这人生性好赌,到了牌桌前就迈不开腿,有时候玩的大一晚上就能把餐厅小半个月的收入给输光。我怕他知道,就找会计做了假账,然后后续再慢慢填回去。但还是被他发现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让我接触过餐厅的生意了。”
这件事情苏岩是知道的。那个时候焦叔还发了好大的脾气,气的在咖啡厅里面止不住的骂骂咧咧,最后弄得媚姨大为光火。
孔维腾不明白焦茂林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但他此时此刻也不想知道这些琐碎的细节。拿起手中的笔敲了敲桌子,“简单扼要点,照这样审下去,你的各种心理活动我倒是清楚了,案子的进展却要延后不知道多少。”
老实说,这样的警察苏岩还是第一次见,虽然她本来认识的警察也不多。
焦茂林也是被他这种做事的风格给惊得愣了半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哪个警察在嫌疑人陈述案情的时候觉得不耐烦的,不过也是,就花环岛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要不是接连出了两个大案子,警局恐怕就是个摆设。”
这话说得倒没错,在孟勤勤案件发生之前,花环岛的确是平静的有点可怕。冯叔虽然每天也在警局正常上班,但处理的不过是这家吵架那家打人的琐碎事件而已。要是换了别人来了这种办案设备落后,大型案件经验基本为零的地方,恐怕早就想着法的贿赂上级调走。
但偏偏来的是孔维腾。很多时候苏岩都在想,如果孔维腾没有这一股子旁若无人的办案手法和做事态度,大概也无法适应这样的环境。也正是因为花环岛没有什么太多条条框框的约束,所以自己才可以钻了空隙参与到案件中来。
从某一方面来说,还是益大于弊的。
焦茂林无奈的摊了摊手,仰头看了眼天花板,“我去做托运以后,走账被我哥管的更严了,我知道他是为我好不想我再去赌马走入什么所谓的歧途,但人活这一辈子,没点爱好哪能行?”说着他指了指孔维腾,“就像孔警官喜欢做警察是一个道理。”
“花环岛原本就对大麻这些东西不抵触,再加上早些年大家伙走私带回来的海外货也不少。我做点毒品交易赚钱赌马,也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我就不明白崔子那说话不带脑子的烂人怎么就扯到餐厅去了,要都是指着这罂粟粉赚钱,那别的海鲜餐厅都干嘛去了?”
说到这里他朝着苏岩笑了笑,“阿岩,去给茂林叔倒杯水。”
苏岩愣了会站起身来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水递给他,“茂林叔,海鲜餐厅的检测结果已经出来了,跟罂粟粉没有什么关系,再者来说,焦叔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焦茂林笑着反问道,“是吗?原来他叫崔连彪......”
他带有深意的笑容看在孔维腾的眼里却仿佛多了些什么,仿佛是释然,又仿佛是讥讽。
就在苏岩和孔维腾以为他不会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焦茂林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李伟那小子是不是还在警局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