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的话语没有任何的起伏,“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继续参观你的办公场地啊,上回还没看够呢。”虞非白笑嘻嘻地说。
“好啊,我最近新建了几个刑场,刑具都挺不错的,你要不要去体验一下?”阎王回道。
“那些好东西就留着给别人享用吧。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你可务必要回答我。”虞非白收起了笑容。
“我凭什么要回答你。”阎王冷冷开口。
“你先听了我的问题再说。”虞非白正色道,“我问你,一旦鬼差抓到了阳寿未尽的鬼魂,你们地府是将错就错,还是尽快弥补自己的过失?”
“那还用说,当然是立刻将那个鬼魂投入十八层地狱,****用最残酷的刑罚伺候着,让她没机会参我一本。”
“我知道你不敢这么做的。”虞非白没有被他的话吓到,“我有个朋友在你们这,烦请你看一下生死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她不该这么早就死的。”
“你说的朋友是谁?她跟你的关系很好吗?”明明生死簿就在手边,阎王却没有动。
“她叫顾念衣,是我……的女朋友。”虞非白的声音低了下去,我能听出他的难过。
阎王冷笑,“你也会动情吗?一个魂魄不全的人,怎么会有七情六欲?”
“我现在可不就是一个完整的魂魄了么?”虞非白反问道。
“不管你是不是,想带走她,没门。”阎王说。
“我知道,说吧,要做什么交易,我都答应你。”虞非白挑了挑眉。
“不管我提什么样的条件,你都会答应吗?”阎王故意提高了声调。
“是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你坑了。”虞非白满不在乎地说。
“那行,我刚才说了,我有一些新的刑具需要试用。既然你有心帮忙,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等你帮我试完,我就把她还给你。”
阎王的条件说得很清楚,我听完之后,忍不住皱了皱眉。
地府的酷刑可是世间最可怕的,对于鬼魂来说,受刑不可怕,可怕的是那苦楚没有尽头。鬼不能死,不会晕,每一次的施刑都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才是最大的折磨。阎王的行为虽是在考验他,也是在为我出气,但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
虞非白真的会答应吗?
“好吧,你既然好这口,那我也没办法。”虞非白眨了眨眼,问:“我们是不是要定一个安全词什么的?万一你的刑罚太重,我也好喊停啊。”
“你想太多。”阎王无视他无聊的玩笑,“你先出去吧,待会我让白无常来带你过去。”
“好,你们地府有保险卖吗?我得去买一份,你小子那么记仇,上回坑了我,这次还指不定要怎么收回本呢。”虞非白嬉皮笑脸地走了出去,一点儿都没有担心的意味。
等到他彻底离开了大殿,我才从屏风后现身。“阎王,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没有在开玩笑。”阎王没有回身,用他的背影对着我。“帮你出一口气不好吗?若不是他没有保护好你,你又怎么会来到这儿?”
“可是,那些刑罚……”我真想给自己来一巴掌,顾念衣啊顾念衣,你丫的骨气都去哪里了?不是很生气吗?不是有怨气吗?为什么一听到要让他承受地狱的刑罚,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有一点我倒是想得很明白,无论虞非白对我是不是真心的,我对他都是认真的。所以,我能有这样的情绪也是在情理之中。而且虞非白答应得很痛快,这一点让我很惊讶。或许,他对我也不是完全没情的。要不然他大可以让我轮回转世,又何必下来找我呢?
“你真心疼了啊。”阎王转过头来,脸上的轮廓依旧不甚分明,我只能看到他流畅的下巴线条。“这样吧,我带你去挑一挑,你自己拿主意就行。况且你们上回来偷盗孟婆汤,这笔账我还没有和你们算。这次对他小惩大诫,也算扯平了。他多次擅闯地府,我要是不给他一点惩罚,我还怎么立威?”
“好,谢谢。”我现在可是在他的地盘,我哪敢说个不字。然而阎王的提议也是没错的,刑罚是惨,但对虞非白来说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加上我可以亲自挑选,到时我挑一些比较轻的就是了。
我为我摇摆不定的心感到烦恼,在没有见到虞非白之前,我是怀着恨的。可看到他在我面前后,我的想法就不同了。
不行,顾念衣,你不可以这么没出息。话是他亲口说的,也是他伤了你,你不为自己讨个公道怎么行?!就算不罚,也总得问清楚才对。
阎王亲自带着我去参观了用刑的地方,不免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在我面前背着手慢悠悠走的那位可是主管死后亡魂的老板,我将来归西后也是要在他老人家的地盘扎根的。
我们从最底下开始看起,还没来到门口,我就听到了有人在惨叫的声音。
每个鬼差都有自己管理的鬼魂,他们正挥着鞭子,驱赶那些滞留在平地上的鬼。
“这一层是刀山,喏,刀子都挺不错的,削发如泥,人一上去立马就拦腰断开了。”阎王指向前方,说。
在平地的尽头,是一个漏斗形的大坑,坑里堆满了不同型号的刀子,全都是竖直放置的。一旦掉进坑里,就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安全落脚的地方了。偏偏坑底还有烈焰在燃烧,为了躲避大火,鬼魂们只好抱着刀子向上爬。
然而刀都是用金属做的,长时间的炙烤让刀面变得烫手,一只手摸过去,就会留下薄薄的一层人皮黏在上面。
有的鬼大概是在这里的时间太久了,身手挺敏捷的,没多久就借着刀子爬到了地面。可是,他的身体早就烂得连肉都熟了。
一旁的鬼差拿着一个本子问:“疼痛分为十级,最高十级,你觉得你现在有几级?”
那鬼有气无力地说:“一,一万级!”
“哦。”鬼差飞快地用铅笔在上面打了个勾,礼貌地微笑:“时间到了,下去吧。”
“不,不要,求你了,让我休息一下吧!”鬼瞪大了眼睛,求饶道。
就那么十来秒的功夫,原本体无完肤的他居然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崭新的皮肤包裹着他的身体,他的头顶也长出了细细的毛发。对于自己的恢复,男鬼没有一点儿开心的感觉,因为那意味着他又要跌进刀山里,继续循环了。
鬼差潇洒地踹出一脚,那鬼翻了个跟头,摔到了刀山的最底层。
原本光滑锃亮的刀面经过了那么多鬼魂的攀爬,渐渐地都覆盖上了鲜血、融化的人肉和挂在上面的脏器。阎王微微皱眉,说:“差不多要清理一下了。”
“我,我看这个还是免了吧?”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这个没什么看头。”阎王点点头,走向了上一层。
接下来的这一层可就更奇怪了,走进去后,我看到的都是一个个整齐的大缸,每个缸里都蹲着一些鬼魂,仿佛来到了一个做工粗糙的克隆工厂。
我想看得更清楚点,就朝其中一个大缸走近了几步,一旁守着的鬼差忙伸手拦我。
“别再靠近了,小心弄脏自己。”那鬼差看到我是和阎王一块儿进来的,料想我的地位也不低,对我说话也很客气。说罢,他才给阎王打了个招呼。
弄脏?
我愣了愣,忽然间,一根石头做的大杵从天而降,“咚”的一下就撞进了大缸里。
缸的质量很好,在那么大的冲击力下都安然无恙。倒是那些在里头的鬼魂受到了压迫,瞬间就溅出了鲜血来。
大杵上面拴着一根绳子,我仰头一看,原来上面设置了特别的机关,每根横梁上都用绳子连着大杵,机械般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上万个大缸里装着数不清的鬼魂,经过大杵的鼓捣,有的直接压成了肉饼,还有的不是断胳膊就是断了腿。
缸内的鬼魂数量是经过精心计算的,每当大杵落下,反应快一点的就可以紧紧抵在缸壁上,但还是会受伤。捣着捣着,大杵发出的声音就从原先清脆的“当当”声变成了捣肉饼的响声,其血腥程度可见一斑。
我这才知道鬼差为何不让我靠那么近了,不然我身上早就沾满了他们的血肉。鬼魂经过一轮轮的舂杀,倒出来时连骨头都打成了碎末,真正是一大滩的肉糜。
“嘻嘻。”有个鬼差也是胆大,居然徒手挖了一团肉泥出来,捏成一个球状,打向另外一个背对着他的鬼差。
其他鬼差都玩儿了起来,没过多久,舂臼地狱就成为了打雪仗的胜地,鬼魂们的肉泥到处都是,可是它们居然还会动。肉泥各自靠拢,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就拢回了人形,这自动复原的速度快得就像是用印刷机统一打印出来的一样。
发明这刑罚的人估计是看别人捣药看多了,想来还真是有点恶趣味。我的定力虽好,但看久了也不由觉得头皮发麻。人生在世,就算不追求做什么大好人,也千万不要作恶多端。否则死后还不得安宁,来到这样的地方,还不如魂飞魄散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