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到这里,视频正式结束。
但那张人脸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即使隔着屏幕,我也能感觉到它的目光化作一双来自阴间的手,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
“会不会是监控坏了?”我问。
就只有这样一点画面,我实在无法判断是什么东西,而且这个摄像头的像素也不高,没准那就是鳄鱼下巴上的几点泥巴。
“美食节有个摊位是卖烤鳄鱼肉的,老板和我们海滨公园的老总是朋友。从美食节举办的当天开始,有个家伙坐在摊位前面抗议,怎么也赶不走,大大影响了生意。然后昨天下午的时候重金聘请的厨子没来,去他家里一找,才知道他离奇死亡了。”刘经理夹着香烟,说:“我们有个员工懂点玄学的东西,所以通过一些渠道找到了你们。视频是真的,因为有人看过这张脸。”
“是谁?这张脸你们有人认识吗?”我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又是什么冤魂复仇吧。
“也是鳄鱼肉摊位的员工,临时请来打下手的。昨天晚上收摊的时候,他跟大家说过看到了一张鬼脸,其他人就当是笑话。可等到我们盘问员工,让他看到这段录像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认了出来,那张脸是他见过的。”
“他知道这张脸是什么人?”
刘经理摇摇头,“不知道,他从没见过。而且那张脸也太丑了点,压根就没法辨认啊。”
“说说看吧,你们现在有什么理论?”虞非白淡定地伸了个懒腰,说。
“我们怀疑是那个阻拦摊位生意的人在捣鬼,大师,你们可否去看看?”刘经理问。
“行啊,走吧,我昨天还真没注意到有这么个摊位呢。”说得再多也不如亲自看看,虞非白决定去一看究竟。
卖鳄鱼肉的摊位的确不怎么好找,炉边放一个笼子,里头是活生生的鳄鱼。那只鳄鱼的嘴巴用绿色的胶带绑住了,看起来也就一米左右的长度,还不如一只金毛犬大。
有人把切成正方形的肉一块块往盘子上叠,还有人在炉上熟练地烤肉。所谓的正宗泰国烤鳄鱼摊位门可罗雀,来的人都是拿着手机对活鳄鱼拍照,而对烤肉持观望态度。
稍微大胆些的食客问了问价格,数字令人咋舌。
“五十块钱一份啊?”
厨子指着背后印有鳄鱼照片和功效介绍的幕布,说:“真正的泰国鳄鱼肉,吃了美容养颜的,你去菜市场也买不到啊。”
“你说,他们不会真的在卖鳄鱼肉吧?”我碰了碰虞非白,说。
他走到摊位前闻了闻,对我说:“假的,是鸭肉。”
“这也太假了点。
“你们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人了。我们查过他的背景,他叫齐勤,大学刚毕业,是个无业游民。家里做点小生意,他没事就去帮帮忙什么的。”刘经理指着摊位旁边的人,说。
一个板寸头男人在地面上铺了张草席,正对着摊位席地而坐。他的脚边是一个喇叭,只要那边的人一叫卖,他就会用喇叭喊话,盖过对方的声音。
“正宗泰国鳄鱼肉咧。
“吃鳄鱼违法!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这样的店铺,应该倒闭!”
“五十块一份,止咳平喘,滋阴养颜。
“我们每个人都应该保护身边的动物,拒绝吃鳄鱼,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拯救鳄鱼吧!”
“大哥,你还真是够了!”吆喝的小哥不耐烦地关了扩音器的开关,走到齐勤面前,说:“我都跟你说很多遍了,我们这是养殖的鳄鱼!懂吗?是不违法的!”
“怎么就不违法了啊?鳄鱼能吃吗?那可是保护动物!难道黄种人就是人,白种人黑种人就不是人了?那不都一样吗!”齐勤理直气壮地叉着腰,“无良店家,也不知道卖的是什么肉,谁知道吃了会不会有事啊?”
听到他这句话,原本动了心思想尝尝鳄鱼肉的顾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身离开了。
小哥火冒三丈地指着他,“是谁派你来捣乱的?你就是不想我们好好做生意吧?”
“人家都能卖牛羊肉,你怎么偏要卖鳄鱼肉啊?我找的就是你们!”
“那你怎么就只抗议我们卖鳄鱼啊?鳄鱼是动物,鸡鸭牛羊就不是了吗?虚伪!”
“你。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整个摊位的生意更差了。
“你们觉得这个齐勤有没有问题?”刘经理烦躁地背着手,问我们。
“你觉得呢?”我个人是看不出什么来的,齐勤很正常,不像是幕后黑手。
虞非白小声说:“我也没看出什么。”
只是我们接了这桩生意,就应该谨慎一点。
整整一个下午,齐勤都坐在原地与摊位的人抬杠。那吆喝的小哥没生意的时候就会跟他吵几句,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等到五点多的时候,齐勤接了个电话,慌慌张张地收起东西,夹着草席和喇叭跑了。
我和虞非白追了过去,只见他招来一辆的士,我们也跟着上了后面的车,紧紧跟随。
等到车辆停下来的时候,旁边的建筑我再熟悉不过,那是我的学校。
可我记得刘经理跟我说,他不是这个大学毕业的,那么他为什么来这里?
下车的时候,齐勤对着车窗玻璃整理发型,看那模样,应该是来见心上人。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就朝他走来了。
“亲爱的,你找我什么事?”齐勤笑得那叫一个献媚。
“齐勤,你把我的大衣扔哪里去了?”女生板着脸看他,怒不可遏地问道。
“什么大衣啊?”齐勤挠了挠头,“大夏天的你找大衣?你没事吧?”
“你还给我装是吧?”女生气得抡起手里的背包就去砸他,“我们在一起几个月,上周末你说要给我下厨,我把你带去我家,结果我前天心血来潮收拾我的衣服,发现我有一件皮草大衣不见了!说,是不是你给丢了!”
“好吧,就是我丢的!”齐勤也不隐瞒了,“我都跟你说过了,这是不好的行为,你怎么可以跟风呢?”
“你傻啊!这不是真的皮草!是人造的!”女生气得要死。
“人造的又怎么了,我都看不出来,谁看得出来啊?”齐勤语重心长地说:“你当初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人啊,连看见一只老鼠都很怜惜的,你咋就变了呢?”
“我去你的!还我的大衣!”
“不行!我有我的原则,我不能看着你带坏别人!”齐勤坚决不还。
“我真是受够你了!分手吧!以前别人就跟我说你是个奇葩,是我瞎了眼,你这个神经病,打一辈子光棍吧!”女生瞪着他,说。
“分就分,你最好不要回来找我!”齐勤也是气急了,愣是不去追她。
可等到女生走远后,他却蹲下来,用两手捂住脸。
他弓着背,仿佛一条缺水的虾,在陌生的世界里伫立。
良久,他居然哭了起来。“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啊,我不就是坚持我自己的原则而已吗?啊?我那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甩了我。
十分钟后,齐勤还在大哭。眼圈红红的他也不顾别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就这样在学校大门掉眼泪,与先前跟吆喝小哥吵架的模样判若两人。
“兄弟,你怎么了?”一个男生从校门里走出来,说。
“唉,别提了。”齐勤与他很是熟稔,两人搭着肩膀说了会话,那男生提议请他喝酒,齐勤很爽快地答应了。
看了那么久,我都觉得有些尴尬。“你觉得他真的是坏人吗?”
“都哭成这样了,一个字,怂。”虞非白嫌弃地走开,“走了,浪费时间,明天再去那边找找线索。”
我和他在学校饭堂里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各自分开,回宿舍休息。
天边的晚霞与蓝天交接,蓝与红的配色恰到好处。我边走边仰头看,脚步也放慢了不少。
前方,一个人急匆匆地走过,消失在宿舍楼的尽头。
齐勤?
我跟着他的脚步追去,他对校园的地形很熟悉,走起路来毫不停顿,但他要去的不是任何一个宿舍楼,而是高尔夫球场后面的空地。
空地还在等待学校的下一步规划,闲置了多年,长满各种杂草大树。我谨慎地跟着,时不时躲在树干后面,以防他发现有人跟踪。
跟了没多久,我确定他的确就是齐勤。他不是和朋友去喝酒了么?可看他步伐轻快,脸色正常,哪里像喝过酒的样子。
我给手机设置了静音模式,再拍摄了一段跟踪的小视频发给虞非白。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他还能找到我。
我刚把消息发出去,齐勤就不见了。这边视野开阔,我看来看去都都没看到他的身影,难不成他还挖了个地洞遁走了?
我焦急地在草地上走着,草叶拂过我穿了坡跟凉鞋的双脚,痒痒的,还有点刺痛。
不知哪里来的水浸得整片草地都湿漉漉的,脚下的泥土泡得又松又软,拖慢了我的速度。
我发觉那些水越来越多了,顷刻间就淹到了我的脚踝。更糟糕的是,当水位升高的时候,草地里也拱出了几团黑影,用琥珀般的眼睛望着我。
黄色的立瞳中,眼珠眯成了一条细细的黑色缝隙。至少十几条鳄鱼趴在水面上,对我张开了血盆大口。
它们的牙齿锋利而光滑,配合着强大的咬合力,就算有十个我也不是它们的对手。
鳄鱼的嘴巴张开到了极致,在它们贝壳般黄白干净的内壁上,是一颗颗死不瞑目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