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孤儿么?
你尝过寄人篱下,没有父母宠爱照顾,甚至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日子吗?
你是否从未品尝过爱?
你的父母又去了哪里?
酒吧空荡荡的,落地窗外的街道空寂无人,南山无聊的翘起二郎腿坐吧台前,无聊的听着手机广播。午夜节目女主持人声线沙哑,给人亲近感,她主持的是一档谈心类节目,今天节目的主题是父子,话题直戳南山心窝,他忍不住听了下去。
一位观众打进电话,对主持人说:“我恨这个世界。”
主持人明显变了语气,她声音温柔了八度,对观众说:“这位观众朋友,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你可以将心事告诉电台前的观众朋友,我们一起帮你出谋划策,困难只是人生路上的一道坎,需要你给自己勇气迈过去。”
观众道:“我恨这世界,因为我没有父母,从小到大,陪伴我的永远是孤独,无止尽的孤独。我见过太多幸福的孩子,所以我才会被衬托得格外不幸福。我从十岁开始寻找父母,花尽心思,吃了谁都想不到的苦,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浪费了十五年的精力,仍旧没找到过他们。我在自己的生日上发誓,如果今年还没找到他们,我一定会让这个世界付出代价。我已经努力了,可世界为什么不善待我?”
南山对这种人嗤之以鼻,不被这世界善待的人又何止他一个?他从没见过亲生父母,而自己呢?他享受够了父亲赋予他的一切,可在他幡然醒悟想报答父亲的时候,他却背负巨额债务失踪了,没见过也就没了念想,可一起生活二十多年的父子,说分开就分开,这才是人世间最可怕的痛苦。
受了委屈就要报复世界,全世界那么多人哪儿经得起折腾,这世界早完蛋了。
主持人道:“你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了吗?”
观众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不知道他们的职业,更不知道他们从哪儿来?又去了哪里?他们对我来说是个谜,我试图破解这个谜,可世界给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我越努力越迷惑,你说我该怎么办?”
主持人道:“你去派出所查询过吗?咱们国家有明确的收养制度,只要是合法收养,一定会留下档案,你顺着档案上的线索,应该会找到当事人的。”
观众道:“我去查过,他们没有我的收养档案。”
主持人道:“很遗憾,可能咱们国家早些年收养制度并不健全,朋友你还那么年轻,只要坚持不懈,一定会有机会的,千万不要放弃自己。”
南山能听出来,这位观众对找到亲生父母已经绝望了,天知道他十五年来受了多少苦,可既然苦寻不到,何必自找烦恼呢?
观众道:“你别劝我了,我天生性格极端,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我一定会报复这个世界。”
主持人又温柔了三分,她想再劝这位观众,观众已经啪的挂掉了电话,主持人尴尬的替他圆了两句,很快切过了话题。
南山关掉收音机,吧台上堆满了空的啤酒瓶,南山浑身燥热,他仰面靠在墙壁上,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一阵强风突然吹开大门,沉重的玻璃门发出剧烈的撞击声,南山吓得跳起来,寒风迎面扑过来,南山浑身一冷,整个人清醒不少。
他赶到大门口,欲关上门,一道黑影闯入他的视野,空寂无人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街上才下过雨,他头顶一只奇怪的斗笠,斗笠前的帘子遮挡住了他的脸,他缓步而行,超然世外的行走在这个世界里。
南山出神的打量着他,外面风疾如涛,他却能闲庭信步,悠然从长街走过,甚至连他的衣角风帘都没让风吹起。
南山暗自吃惊,黑衣人步伐并不快,却在南山揉眼睛的瞬间,突然出现在酒吧门前,径自走进了酒吧。
黑衣人道:“给我来杯最烈的酒。”
南山上下打量黑衣人,进了酒吧,他依旧没脱斗笠,厚重的风帘挡住了他那张神秘的脸,南山很怀疑他这副装扮,怎么才能将酒喝进嘴巴里。
南山道:“我们这儿最烈的酒是伏特加。”
黑衣人将一叠钱放在桌子上,道:“给我来两瓶最烈的伏特加,酒钱提前付。”
酒很快端上来,南山盯着他喝,黑衣人将酒杯伸进风帘,一口一杯,喝得怡然自得,南山叹为观止。
他在酒吧干了一年多时间服务生,见过无数怪人,却没见过黑衣人这么奇怪的,他宁死都不愿放下风帘,难道脸上有残疾?
黑衣人不抬头,却突然说:“你觉得我很奇怪?”
南山呆了呆,他没想到黑衣人会先发制人,戳穿他心里的好奇。妄自非议客人违背职业操守,南山急忙否认,黑衣人道:“你不需要掩饰,每个人都觉得我奇怪,我已经习惯了。”
南山忍不住追问道:“现在是深夜,没人能看清你面貌,你为什么不把风帘取下来方便喝酒呢?”
黑衣人道:“已经戴了很多年了,取不下来了。”
南山怕触到他痛处,不敢再问下去,两人都沉默下来,黑衣人突然又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南山更加好奇,招牌上明明写着酒吧,客人进来酒都喝上了,难道还不知道这儿是间酒吧么?
他只能回答:“这是‘魔鬼情缘’酒吧。”
黑衣人摇头道:“我当然知道这是酒吧,可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我一路向南,经过很多城市,去过很多地方,走到这儿,我却迷路了。周围很黑,我看见你这儿亮着灯,我就走了进来。”
黑衣人的话听得南山摸不着头脑,这条街上24小时营业的酒吧不在少数,哪家门前不是灯火靡靡,他怎么可能只看见他们家酒吧灯是亮的?
南山耐着性子告诉黑衣人此地具体地址,他仔细琢磨黑衣人的话,见他语气真诚,不像是喜好逗乐的主儿,心里更觉加狐疑不定。
他问黑衣人道:“你似乎是在旅行?”
黑衣人摇头道:“我干的事比旅行沉重,我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是想找到我的亲生父母,哪怕只看他们一眼也心满意足。可这件对别人来说简单不过的事,在我身上却特别难,我走了上万里路,吃过无数苦,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我已经对找到亲生父母绝望了,也许上天给予我生命,就是为了折磨我,我还找什么呢?既然这世界对我这么不公平,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我要报复这个世界。”
南山心里一动,广播上主持人与听众的对话还历历在目,他突然明白过来,这神秘黑衣人,一定就是扬言报复社会的那位。
南山道:“不久前,你给电台打过热线电话吧?”
黑衣人送到嘴边上的酒杯凝固在半空,他奇道:“我是打过,你怎么知道?”
南山道:“我刚才在听广播。”
黑衣人无奈的摇头,说:“报纸上说,心里有委屈找人倾诉,人会舒服很多,我才决定打这个情感倾诉电话。都是骗人的,电话打完了,我心里更堵。”
谈到这个话题,南山没办法不想到他爸,这黑衣人为了找到亲生父母,不惜走遍中国,耗费十多年时间。而他堂堂一个成年人,空在心里想爸爸,却没他的坚持和执着,他暗自愧疚,对黑衣人起了钦佩之心。
南山道:“你真要报复社会?”
黑衣人满不在乎道:“如果你是我,你会不会恨这个世界?我性格爽直,敢爱敢恨,既然这社会对我这么刻薄,我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南山听他不像在开玩笑,心里隐隐不安,道:“你想干什么?”
黑衣人冷冷道:“你真想知道?”
南山咽了口唾沫,他能听出来黑衣人口气不善。
黑衣人道:“知道太多,对你可没好处。”
他喝完了最后一杯酒,起身出了大门,南山赶到门口,他已经走进风雨中。外面大雨倾盆,黑衣人的身影很快在雨中凝成一道虚影,然后在街头慢慢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