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听了这话,也不能不搭理。龙王在许寂澜看不到的方向朝青珠悄悄比了个手势,后者了然一垂目,在许寂澜转过身看向萧詹的同时说:“我……我想起,有同学在约了我五点在西区第三极书店……”
许寂澜惊讶的瞥了青珠一眼,很快又露出一抹笑:“怎么不早说呢,我还准备晚餐带你们俩在外面吃呢。”
青珠结结巴巴的小声说:“那……那约在咱们经常去的那家西餐馆也行啊。我,我先走了,小,小姨拜拜……”
说完就摆摆手,顺着街道往来的方向快步跑远了。
许寂澜微笑着看向萧詹:“反正我们也要吃冰激凌,那一起吧。”
萧詹露出一缕仿佛受宠若惊的笑容,连忙跟在许寂澜另一边,青珠原本站的位置。
画廊所在的位置是B市相当有名的一条街,也是搞艺术的人和年轻学生最喜欢聚集的一个地方,画廊酒吧咖啡馆一抓一大把,还有各式各样的特色小店。如果有时间有闲钱来淘的话,能买到许多别致又精美的衣服或者小玩意儿。
许寂澜做学生的时候,一年总会过来这里几次,但极少去酒吧消遣,总是以逛画廊或者陶吧一类的地方居多。走了大约十多分钟,就找见环境不错的冷饮店。萧詹虽然画的是中国水墨,在行为举止上却很有洋派作风,抢先一步为女士开门的动作做的相当顺畅。
进了冷饮店,找了个避光的位置坐下,很快有店员拿了单子过来。
许寂澜看了一圈,也没见着有朗姆酒口味的冰激凌,又跟店员询问过,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只能低下头跟挨着自己坐在同一边的龙子打商量:“他们这里没有你喜欢吃的那种口味,换一种好不好?”
龙王自是很享受许寂澜这样温柔跟他讲话的口吻,就点了点头。
许寂澜指了指单子上的几个用蓝色标出的地方:“这几个都是他这里的特色口味,有啤酒味、樱桃味和抹茶味的。要哪个?”
龙王想起上一次在卡菲家尝了一口就吐掉的奇怪黄色液体,就拉着小脸儿指了指第二个。
许寂澜想起龙崽子吃东西的口味,就说:“这个樱桃的可能有些酸哦,你可以么?”
耐心站在旁边的店员这会儿说了句:“小姐您放心,我们这里的淋在上面的樱桃酱是用美国进口车厘子做的,做底料的香草冰激凌里面还有香草籽,保证不会酸口。”
龙王便点了点头。
许寂澜便将手里的单子交还给店员:“给我一杯草莓优格。”
“先生呢?”
萧詹也将自己面前那份单子递给店员:“柠檬水,多加冰。”
“看来我表妹说的没错,许老师对小朋友超有耐心。”
许寂澜笑了笑:“自己家的孩子么,没耐心哄怎么行。”
萧詹似笑非笑看了眼抱着手臂坐在椅上的龙子,没有说什么,后者则无声回以他一个冷眼。
没多久,三份冷饮都端了上来。萧詹连喝了几大口,轻舒出一口气,惬意的眯起眼道:“渴死我了!”
许寂澜帮龙子把浇在覆头的樱桃酱刮了刮,把勺子塞进他手里,就开始喝自己那杯草莓优格。这家店过去她也来过两次,东西价格公道,份量也足,环境也不嘈杂,年轻学生最喜欢来这里。
萧詹喝下多半杯柠檬水,抬手招呼店员过来,指着许寂澜手里的玻璃杯说:“也给我来一份一模一样的。”
店员走后,萧詹又将剩下那些柠檬水一口气喝完,长舒出一口气道:“B市什么都好,就是一到夏天天气热的没法儿呆,空气也糟糕。”
许寂澜淡淡接话道:“听说萧先生之前在日本住过几年,是在哪里呢?”
“北海道。”萧詹微微笑着,修长的手指在玻璃杯上轻轻的弹:“那里雪景很漂亮。许老师什么时候要是想去那边旅游,可以联络我,免费做导游哦!”
许寂澜回以礼貌的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萧詹顿了顿,有些苦恼的说:“啊,刚才我尽顾着说,都忘了许老师还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
许寂澜一愣,就听萧詹说:“那幅锁江南,许老师怎么看?”
锁江南,就是之前许寂澜停留在跟前并且皱眉的那幅画,上面的红纸伞让她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之感,与整幅画的风格氛围乃至笔触用色都不协调。所以她才一边看一边皱眉头,而且凝视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此时听萧詹再次发问,许寂澜挑了挑眉,淡然道:“很别致的一幅画。”
“噢?”萧詹一提起画就来了精神,“怎么个别致法儿?”
“整幅画表述的景致是烟雨江南,愁绪朦胧,唯独那一把红伞,热烈,明晰,让人过目难忘,也应了题目里那个‘锁’字。”
“许老师又是怎么理解那个‘锁’字的呢?”
许寂澜摇了摇头:“画有时表达的是画者一段时间的沉淀,有时则表达的是一瞬间的情绪爆发。那把红伞是否对萧先生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又或者在当时给你带来什么特别的感受,除了萧先生自己,其他人很难揣摩得清。”
萧詹却再次眯起眼睛笑了,表情比刚才喝下一大杯加冰柠檬水还要惬意:“怎么揣摩不清,许老师就说的很好啊!”
许寂澜露出一抹很淡的笑容,抬起眼看向窗外。
萧詹则紧紧追随着她的目光,有点局促有点焦急的说:“或许是我表达的不好,让许老师对我有了什么误会……”
见许寂澜转过脸来看他,萧詹恳切的看着她的眼道:“我确实听人说起过你,但不完全是我之前说的那样,听我表妹说的。”
“我在日本的时候,曾在我朋友家里看到过一幅油画。我第一眼看到,就很喜欢那幅画,跟我那位朋友磨了很久,他也不肯转让。因为他说那是要送给他未婚妻的礼物。而后我辗转打听到画者的名字,并且在之后的半年里终于托人从国内买了几幅帮我邮寄回日本。那三幅分别是星河、落日和月色。”
话说到这里,许寂澜无论如何也能听明白了。并且很难无动于衷。那三幅画正是她一年前的作品,也是她迄今为止最为满意的三幅。她记得画廊的人曾经跟她讲过,买走话的人是一位年轻时尚的小姐,一看到这三幅画就开了价,比当时标出的实际价格还要高出百分之三十,这可让她本人以及那位画廊的朋友高兴了好久。而那笔钱也确实解了她在当下的燃眉之急。
无论是出于对对方欣赏她画作的心意,还是那笔钱在当时给她带来的实惠帮助,都让许寂澜此刻不得不搜肠刮肚说点什么才觉得合适。因此尽管并不是能对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热切倾谈的人,她还是朝萧詹露出一抹惊讶的笑:“没想到会这么巧……”
“是啊,我也没想到!”萧詹提起这件事显得相当兴奋,“去年冬天我回来B市,待了一个礼拜,碰巧看到表妹拿的一个本子上有你写的批语,我认得你的字,然后就跟她打听到了你的情况……”
说到这儿,萧詹的脸有些红了,搁在桌上的手指略微蜷了蜷,低声说:“这次回国办这个画展,我知道你也住在B市,所以才托我的表妹务必要将票送到你的手上。因为不知道你哪天会来,我搭了最早那班飞机,一到机场就打出租赶了过来。”
“可能赶上学生放假期,那边的机票不太好买,画展是今天上午十点整开始的,我还担心今天会见不着你了……”
许寂澜被这小子那股子害羞劲头带动的也有些脸热,连忙喝了口饮料,镇定下心情,这才开口说:“萧先生过奖了。我那些画不过是为生计潦草而做,跟萧先生的江南烟雨系列根本不是一个层阶。那时也亏得画廊的人肯给我个位置出售,能有人真心喜欢……又是萧先生这样的画坛奇才,是我的荣幸。”
萧詹左右也不过一个二十来岁的孩子,听了许寂澜这番客套的话,不仅没有高兴,反而因为接二连三的冷遇而愈加沮丧。想不到该如何接许寂澜的话,才能既不显得冒犯又能哄得对方跟他多聊几句,一时间又急又恼,连眼圈都憋红了。
龙崽子镇定的吃完最后一口冰激凌,伸手就去拿许寂澜面前的杯子。将嘴唇印在许寂澜喝饮料的位置灌了一大口,又皱皱眉毛,抿着小嘴儿半天才吐出一句:“好酸……”
许寂澜噗嗤一笑,摸了摸他的头:“等下,我给你要杯水漱漱口。”
说着话,店员很快端来一杯冰水,龙子抓过杯子喝了几大口,又拽着许寂澜让她也喝。草莓优格的味道很浓,天气也确实热了,许寂澜也喝了几口冰水,走到前台准备结账。
萧詹从乱糟糟的心绪中回过神,匆忙拎起小行李箱,掏出钱夹跑到前台:“我来吧!”
许寂澜已经把萧詹那份也给了,接过店员找的零钱塞进牛仔裤的口袋,微笑望着男孩儿懊恼的脸庞:“亏得当初萧先生的欣赏,那笔钱给了我很大帮助。不过一杯水钱,这次就由我请吧。”
“那么说还会有下次咯!”萧詹抓住许寂澜话里的漏洞,兴奋的睁大眼说:“下周,下周一晚上在我表妹家里有个聚会,这是地址。”
萧詹说着,从钱夹里取出一张名片,有点不好意思的指了指正面:“这上面有我在日本的地址还有联系方式,背面是酒会举行的地点,啊,还有我在国内这段时间用的手机号码。”
许寂澜翻过名片了看了眼后面的手写楷字,刚想婉言谢绝,萧詹突然语速极快的说:“我想起我还在画廊约了个老朋友见面,得马上回去一趟。今天的冷饮很好喝,谢谢你,那我们下周一晚上见咯!一定要去,我在别墅外面的大门口等你,你不去的话,我就一直在外面等哦!”
许寂澜望着男孩儿大步跑走的背影,又看了眼手上的烫金名片。旁边龙王低声斥了一句“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