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浸在水缸里,牙关紧咬,双目紧蹙,换了三回热水,仍丝毫不见他有起死回生的苗头。
客栈的伙计烧热水都烧烦了,在掌柜的跟前嘀咕道:“也不知哪来的野和尚,想出这种荒唐的法子,咱可从没见过这样治病的。他以为自己是济公啊,洗个热水澡就能让死人活过来,这不是累傻小子吗?”
掌柜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五更天,便对正闭目打坐的慧止说道:“法师,天快亮了,客栈里的木柴也快烧光了,病人并无半点动静,怕是救不过来了吧。”
慧止睁开目,侧耳听着屋内石珞仍在唱歌,道:“时辰是不小了,按说该醒过来才是。”
慧止移步进屋,见石珞已褪去外衣,只穿了薄薄的一层贴身衣物,满头大汗,头发湿漉漉的,还在用力给天门按摩着。
“阿弥陀佛。”慧止念了一声佛号,慌忙背过身去,让石珞披上衣服,才上前察看天门的情形。
水缸时的水热的烫手,天门身上的皮肤虽比先前温软许多,却不一见一丝汗水冒出来。
石珞哑着嗓子问:“法师,这么久了,哥哥怎么还不见好转?”
慧止摇了摇头道:“奇怪,这个法子贫僧也曾给别人用过,不出两个时辰,便见奇效,为何用到他的身上竟无效呢?”
石珞道:“兴许是天门哥哥和常人不一样,请法师换个法子试试。”
慧止将手搭在天门的脉上,试过右手,再试左手,点点头道:“是了,此人果与常人有异。”
掌柜的以为慧止欲为自己法术失灵找借口,道:“那便是说这一夜的功夫白费了?瞎折腾啥呀,伙计们,快把棺材抬进来吧……”
石珞闻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慧止沉思半晌,道:“掌柜的,先不用着急,贫僧说他与常人有异,并未说不可以下药。他这种体格,一般的病难以侵犯,他病成这样,定是病邪两入,又误诊误治,拖延太久,致命病入血脉骨髓。想要拔出寒气,打通经脉,还须再加一味药引子……”
掌柜的不满道:“还要再折腾一番吗?”
石珞看到希望,急道:“法师快讲,用什么药引子,我去跪求。”
慧止看着石珞道:“不用求,这药引子在你身上。”
“在我身上?”
“是,再换一缸热水,你也赤身进入缸中,抱紧他,热水的热气加上你的体热,热量才足够驱散他身上的寒邪病魔。”
掌柜的觉得慧止的话太荒诞不经,扭头回屋,口中嘟囔道:“原来是个花和尚。”
石珞低下头,犹豫起来,让她给天门擦身子,还可以勉为其难接受,若让她光着身子和天门抱到一起,这怎么可以呢?
虽然石达开有意要将她许配给天门,可是天门已经说过,他有妻室了,这桩婚事显然没有可能。既无可能成为天门的妻子,怎么能与他有肌肤相亲的举动,今后她还活不活了!
慧止道:“施主,你不愿意?也罢,我这法子并不敢保证能救过来他,何去何从,你自拿主意吧。”
石珞探了一眼缸中的天门,眼含热泪,决然地说道:“我愿意!”
慧止点头道:“施主真是菩萨心肠,贫僧虽是方外之人,也不能不为之感动。”
重新换上热水,石珞关好房门,站在水缸边,对天门说道:“邵天门,你这个小冤家,本姑娘上辈子到底欠你多少债,竟要我以清白的女儿身救你。你可不许负我,千万要活过来啊!”
石珞脱光衣裳,含羞进入水缸里,闭上眼睛,将天门抱进怀中,两个光洁的身体交合在了一起。
石珞的玉体紧贴住天门,抵胸交颈,血脉喷张。石珞的身体越来越热,像一团火炙烤着天门,没有暖过来天门,却先把自己融化了。
石珞咬着天门的耳廓,窃窃私语,呢喃声碎,将一腔柔情缓缓送入天门的心里。
一柱香的工夫,天门的面颊渐渐红润起来,头顶有细密的汗珠不断冒出,身上热气升腾,连最隐秘的地方也有了反应。
石珞感觉到了天门的异样,轻声唤道:“邵天门,你醒过来了吗?你活了吗?”
天门的脸上漾起笑意,呼吸吹到石珞脸上,明明是醒了,却不开口说话。
石珞的身体里,仿佛有一条蛇在来回游动,按捺不住,也不想去按住,任由它拖着自己,缠绕住天门,扭动着,撕扯着,咬噬着,将两人全都碾碎了,碎成一片片花瓣,飘散在水面里,一点儿不痛,却美得令人心醉。
石珞觉得,天门醒了,她自己却死了。
天门的双手忽然动起来,搂住了石珞,睁开眼,眼里光芒四射。
“这是在哪儿?我怎么在水里?你怎么也在水里?”
天门傻里傻气地看着赤身裸体的石珞,好似一个淘气的孩子,忽然得到一件宝贝,不知该往哪里安放。
石珞又害羞又欢喜,又好气又好笑,嗔道:“闭上眼!”
天门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瞪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洁白的身子。
石珞抬起一只手,挡住天门的目光,跳出水缸,拽过衣服,手忙脚乱地穿上。
天门忽得站起来,发觉自己光着身子,又“扑通”一下坐下去,说:“大妹,这是怎么回事?你,你这么做,叫我如何有颜面去见大哥!”
石珞穿好衣裳,将天门的衣物搭在缺沿上,道:“还说呢,你差点就见阎王去了,不为救你的命,我,我岂能如此没羞没臊……天门,你给我指条路,今后我该怎么活下去!”
“救我的命?怎么会想出如此荒唐的法子!”天门扭头看着石珞,脸上不敢有丝毫亵渎的神情,说:“傅爷呢?他为何不拦着你!”
“你先从水里出来吧,瞧你都快泡成白萝卜啦。”
石珞出得屋来,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她朝慧止福了一福,千恩万谢道:“多谢法师,哥哥终于醒来了。”
慧止点头道:“阿弥陀佛,醒来就好,贫僧再给他开副药,服下去,静养几日便可大安了。”
掌柜的朝慧止深施一礼道:“法师果然神奇,刚才多有得罪,请勿为怪。”
三人进屋去看天门,慧止重新给天门号过脉,少顷,脸露惊奇,道:“阿弥陀佛,可真是怪了,这位施主脉息平稳,五经通畅,全然不像刚大病一场的人,贫僧不用再开什么药方了。”
掌柜的笑吟吟地对天门道:“邵公子,你这病的可吓人,连棺材都给你预备好了。多亏了慧止法师,生出个泡澡的法子,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还有哪,也是你福气大,有如此贤慧的娘子,她为你搓洗一夜,唱了一夜的山歌,连嗓子都唱哑了,你今后可不要负他。”
石珞的脸红得像刚擦了胭脂,低下头,道:“掌柜的,这一夜有劳您和伙计们啦,等我们的管家回来,让他请你们去吃酒。”
天门详细问完前因后果,不及细思自己这一场灾因何而起,先向慧止和掌柜的道谢,问慧止说:“请问慧止法师在哪座庙宇修行,改日天门好去给三宝上柱香。”
“阿弥陀佛,施主不必客气,贫僧瞧着施主不似凡人,这一遭水火之福不知是哪方神仙所赐,福来福去,想来定是你命中该有的,并非贫僧之功。”
慧止将天门遭的劫波称之为福,他是慧眼大开,识透玄机了。
天门微微一笑,并不多礼,将慧止和掌柜的送出屋去。
石珞辛苦一夜,身心疲惫,坐在天门床上,倚着床柱子昏昏欲睡。
天门轻轻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憔悴不堪的样子,心里十分的愧疚,伸手去理她额前的乱发,说:“大妹,天门这条命,让你们石家救过两回了,我该拿什么报答你和大哥呢?”
石珞抓住天门的手,将头靠在他身上,眼中泪水婆娑,低声道:“我不要你报答。”
天门的心一阵颤栗,想到若兰,想到霓儿,她们全和自己有过纠葛,如今却落到那般处境,不禁忧虑起石珞的命运来。石珞尚未出阁,用清白身子暖了自己一夜,今后她该怎么办?
客栈掌柜的说的有道理,不要他负了石珞。可是他已经娶了响地,如何才能做到不负石珞呢。
石珞好像猜透天门的心事,道:“天门,你不必替我担心,我们壮家女儿,乡下人家,没有你们汉人那么多束缚,有人娶我便嫁,没人娶我便老死在山上,怎么活着不是一辈子呢。”
石珞这样说,更加令天门心里不安,他动了动嘴唇,想说,我娶你。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怎么娶啊,让石珞作妾吗?别说石达开不答应,便是答应,他又怎么对得起石珞的冰清玉洁。
天门心中千回百转,五味杂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抱住石珞,以片刻的温暖表达自己的歉疚之意。
两人就这样搂抱着,依偎着,既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又忍受着发乎情止乎礼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