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灯遁世十年,自认为心中早已空无一物,不料却意外地邂逅了女婿天门。在听到女儿响地的消息后,他连诵三日三夜佛经,也无法平复心旌荡漾。
父女之情,血脉相连,佛法不是绝情法,叫慧灯怎能无动于衷呢。
瞧着眼前的天门风流倜傥,流光溢彩,慧灯为女儿有个好归宿而大为欣慰,自然少不了对天门问长问短。
有些问题,天门能据实回答,有些事情,却不便细说。如他为何会出现在两广,石珞和傅忠信是何来历,石珞因何受的酷刑等等。天门只能编个谎话搪塞慧灯。
为不让慧灯为响地担忧,天门隐瞒了流放广西,被掠入“拜上帝会”的实情,只道是姑姑嫁到广东,多年不见,受了父母之命,前来探视。
至于傅忠信和石珞,便说是路上交上的朋友,因为他二人与官府有些误会,受刑之后被释放出来。四处寻医,找到灵岩寺下面的村庄,为避人耳目,才躲到寺中来。
慧灯知道“拜上帝会”的事情,也有耳闻皇上派了惠亲王亲临两广,督查教众作乱一事。他见石珞受刑很重,傅忠信又非良善之相,猜想定是与官府查禁“拜上帝会”有关,便劝天门快些回家,不要和不明来历的人交往。
天门宽慰慧灯说,不妨事,傅石二人都是善良百姓,只待石珞的伤好之后,他便会离开此地。
后来,惠亲王一行人出现在灵岩寺门外,傅忠信发现之后,瞧着他们有主有仆,行为举止与见到过的官府中人相似,很是恐惧,匆忙跑进寺中。
慧灯见他行为异常,问他何事。
傅忠信说是有一队官兵向寺中而来。慧灯想到石珞手上的刑伤,以为是官兵来抓捕他们的,便让他们快些躲到后山去。
慧灯为保护天门,任惠亲王如何追问,坚决不肯说出天门去向。
惠亲王翻看桌上的“推背图”,见墨迹新鲜,知道是才抄录不久。天门看过此书,他的扳指搁在书上,不是他抄的还会是何人。
想来定是天门听见他进寺,便躲了起来。惠亲王决定吓唬吓唬慧灯,逼他说出天门藏在何处,便冷笑道:“慧灯,你私藏禁书,隐匿钦犯,知道该当何罪吗?”
这两个罪名都不小,不过慧灯却不怕,道:“阿弥陀佛,贫僧乃方外之人,并不知‘推背图’为禁书。至于隐匿钦犯,更是莫须有了,小寺的僧众都在这里,哪里有什么钦犯?惠王爷若不信,尽管搜查便是。”
惠亲王不解慧灯因何维护天门,道:“邵天门是皇上亲自下旨流放广西的,如今在你的寺中发现他的踪迹,你隐瞒不报,究竟有何款曲?本王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交出天门,本王可从轻发落,如若仍一意孤行,便据此定你谋反之罪!”
慧灯冲出而出道:“天门小小年纪,会犯何罪,竟致流刑?”
“你把天门交出来,一问便知。”
“他确已离开本寺,贫僧如何能交得出?”
惠亲王没想到慧灯如此冥顽不化,顿时气极败坏,不再和他啰嗦,唤来段小中,要他召集侍卫进寺搜查。
侍卫们冲进寺院,仔细搜查一遍,并无天门踪影。
惠亲王有皇命在身,务必要带天门回京见驾,如今终于发现天门的踪迹,岂能轻易放过。
他学着天门的样子,手捏着玉扳指,揉搓半天,有了主意,悄悄吩咐段小中,要他虚张声势,声称要烧了寺庙。
然后下令道:“将灵岩寺所有僧人押往韶州,严加审讯。”
段小中会意,抱来柴草,堆在院中点燃,而后与侍卫们大呼小叫,喊声震天。
待到火起,侍卫们用绳子将僧人双手缚了,押出寺门。
天门躲在后山,见寺中起火,又听得侍卫们大呼小叫,以为惠亲王要烧寺灭僧,自然不能置之不理。
天门说:“灵岩寺容留我们,却引火烧身,我须去救他们。”
傅忠信和石珞怕他有去无回,自然坚决不许他出去。
“你们尽可放心,天门自有退兵之计。”天门说:“若万一我被抓回韶州,你们不可妄动,只需潜回贵县禀报石相公,安心等待,不出一个月,天门便带朱九涛回去交差。”
石珞放心不下天门,扯着他的衣袖,要随他一同下山。
傅忠信也不相信他能再次全身而退,道:“官兵如匪,无理可讲,我担着保护你的职责,不许你去送死。”
天门眼瞧着寺中火光冲天,怒道:“做人要讲信义,天门岂能嫁祸于人!你们切莫陷我于不义。”
“既然你讲信义,我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死便死在一起吧,省得我回去无颜面见石教主。”
傅忠信拉了天门朝山下走,石珞也紧随其后。
天门拗不过他们,只得听之任之。
天门一进寺院,看到院中燃烧的柴草,知道是引蛇出洞的招数,顿觉不妙,料到是遇到高人啦。
傅忠信觉得奇怪,道:“为何要在院中引燃柴草?”
天门已经猜到,定是他遗留在寮房的白扳指被人发现,而在广东,知道扳指来历的只有惠亲王一人。
“这伙人我知道是谁,可以应付得来,你们快些返回后山。”天门说。
不等傅忠信和石珞做出反应,惠亲王从门口闪出来,望着天门,得意地笑道:“天门,没想到本王也是足智多谋吧?”
天门赶紧上前施礼说:“王爷,天门给您请安啦,这一向可好?”
“好,托你的福,本王好得紧。”
惠亲王挽了天门的手,低声道:“本王听说你给自己升了官,做了什么钦差密使,特地赶来为你道贺。”
天门面红耳赤,忙说:“王爷恕罪,天门假冒钦差乃不得己而为之,请容我细细回禀。”
惠亲王哼了一声,指着傅忠信与石珞道:“这两位是何人?”
“回王爷,他们是天门的朋友,天门幸免于难,多亏他们二人出手相救。”
天门料到惠亲王已经知道两个侍卫遇害,便先入为主,埋下伏笔。
“哦,那他们便是你的恩人喽?本王要替你好好款待他们。”
惠亲王命段小中放了众僧人,连同傅、石二人一并驱入大殿看管起来,然后要天门入寮房,他要单独问话。
天门关好门,作势要跪拜。惠亲王知道他的玄机,忙道:“罢了,你别折本王的寿了,坐下回话。”
天门含笑说:“王爷,天门已久未见您,心中着实想念,不行大礼,无以表达拳拳之情,您就当作天门的父亲,受天门一拜吧。”
惠亲王听天门说得情真意切,深受感动,拉他在身边坐了,道:“难得你惦记着本王,有这份心就够了,快好好告诉本王,这半年来,你是如何度过的?”
天门便将如何走错路,误入桂县,如何遇到“拜上帝会”的人,两个侍卫又如何遇害的事,详述一遍。
对于他被石达开相救,随石达开入贵县的事也未隐瞒。
惠亲王听完天门死里逃生的故事,已经是慨叹不已,连连自责,道:“本王意气用事,险些害了你,你不怪本王吧?”
“王爷说的哪里话,这是天门命中该有的劫,如今不是好好的吗?”天门说:“祸兮福所倚,王爷无心插柳之举,却让天门打入‘拜上帝全’内部,窥析了许多秘密。”
接着便将知道的“拜上帝会”的内部情况告诉了惠亲王。
天门说:“‘推背图’上的预言极其精准,那‘洪水滔天苗不全’之句,以前天门解不开,得知洪仁坤已改名为洪秀全之后,便全明白了。这是天意,洪祸在所难免,请王爷上奏天听,要朝廷早做准备,以防‘洪水滔天’。”
惠亲王听得真切,脸上神情便冷峻起来,道:“姓洪的等人这是要造反了吗?天门,你可知皇上如今已油尽灯枯,大限将至?如果他们这时闹起来,可如何是好?”
天门说:“请王爷恕天门大不敬之罪,天门见洪秀全暗中纠集教众,一再力劝石达开和杨秀清归顺,知他将要起事,因此推算过皇上的天寿,皇上的大限之日当在来年春天。”
“来年春天?这可没多少日子啦?天门,你快些随本王进京,皇上要召见你,正好借此机会,将‘拜上帝会’的事情奏与皇上,请皇上早作安排。”
“王爷,天门恕难从命,为预防洪贼趁皇上龙驭归天,新君即位未稳之机作乱,天门已有对策,正在依计拖住石达开,如果此时天门离开,只怕前功尽弃,于大清江山不利。”
惠亲王疑道:“你能延缓逆贼谋反?那石达开会听你的?”
天门说:“石达开虽已加入‘拜上帝会’,却和洪秀全等人不同,他尚年轻,志向高远,并不愿与洪贼为伍。虽然他早晚得反,在此紧要关口,却可借他之手拖住洪贼,以待朝廷局势稳定。天门留在石达开身边,第一步便是阻止他附和洪贼,第二步想劝他放弃谋反的念头。只是依照天意,第一步容易实施,第二步却难遂愿。”
“如果能延缓洪贼兵祸,你便立了大功了。”
惠亲王思考半天,缓缓地道:“本王便作主,留你在广西,不过,你千万莫负了本王对你的信任啊!”
“王爷放心,天门一家老小都在王爷手心攥着呢,再者说,天门可不愿天下苍生受战乱祸害,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这么小的年纪,深入狼巢虎穴,本王实在放心不下。这样吧,本王将段小中留给你如何?”
天门知道惠亲王并不放心他,有意留段小中在他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本来多一人并无不可,只是傅忠信和石珞正在身边,若他们要怀疑起来,却不好应对。
天门略一思忖,说道:“王爷,这须得施一番苦肉计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