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风在各处通道加派守兵,然后亲自率主力正面攻打金田。
官兵一路上鼓声震天,长枪高举,枪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喊杀声随风远播。高风有意大造声势,引“太平军”的援兵上钩。
萧朝贵和韦昌辉两人被困已久,早没了耐心,听闻官兵进攻,如蝙蝠闻到了血腥,欲率所有兵士冲杀出去,要么突围,要么同归于尽,只求能痛痛快快打一仗。
宋得明却不同意,他说:“我们在暗处,官兵在明处,他们未必敢真杀进来。何必硬碰硬呢,援兵未到,我们兵力不够,不如拖到天黑,能逃则逃,逃不了再与官兵相拼。官兵不擅夜战,那时我们才有优势。”
萧、韦两人商议后,都同意宋得明的策略,便在进村主要道路上备好弓弩滚石,决定坚守到天黑,然后分散开来,由山里各处通道突围。
高风本不欲强攻,只虚张声势,试探着冲上来,遇到拦阻便退回去,双方拉锯一般僵持在哪里。
宋得明见官兵似攻非攻,欲打又退,不明就里,猜想这是诱敌之计,不禁为洪秀全担心起来。
天很快暗下来,乌兰泰见高风迟迟打不开局面,瞧出他是在敷衍自己,便命高风与自己调换过来,他率八旗兵强攻金田,由高风负责迎击所谓的乱匪援兵。
“全是一帮不中用的酒囊饭袋,乱匪哪儿还有援兵,怕死就躲得远远的,看咱八旗子弟如何剿灭这伙反贼!”
乌兰泰嘴里不干不净骂着,指挥他的人真刀真枪地掩杀进村。
高风明白乌兰泰抢功心切,更加明白八旗兵全是酒色之身,生怕乌兰泰有个闪失,他无法向朝廷交待。
高风站在山岗上四下观望许久,觉得援兵不可能突然出现,便将自己的兵分出一大半增援乌兰泰,他仅带少量兵力掩护在外围。
乌兰泰以为将“太平军”围了二十多天,粮草不济,人心早已涣散,见了他的八旗雄兵,还不立刻溃败。可是打了半天,都被滚石箭簇压回来。
眼看夜深,高风正要请乌兰泰撤兵,等天明布好阵法,调来火炮,再一举歼敌。这时,高风扎营的树林里突然着起火来。
火借风势,转眼便将营地烧得七零八落,接着有官兵大呼:“匪兵杀上来了……”
杨秀清的杨家军趁虚而入,放火烧掉了高风的营地。火光中,呼呼拉啦竖起几杆大旗,黄底红字,“天国”“太平”“洪”等字鲜明夺目,后面是一群头束红巾,身着红衣,脸上血红的“魔鬼”,张牙舞爪扑上来。
官兵没见过这种阵势,举着枪的手抖个不停,互相打问着:“这是什么人啊?”
“听说‘上帝会’有天兵天将……”
“这红魔一般,是中了邪吧?”
高风心说坏了,乱匪的援兵到了,不及细辨,赶紧挥剑指挥兵士迎战。
转眼之间,杨秀清已杀到跟前,高风身边兵少,再加上官兵本就欺软怕硬,一见杨家军这般打扮,早已腿软,哪里抵挡得住。
高风挥剑斩了两个要逃跑的士兵,才稍稍稳住军心,他身先士卒,带着几十个心腹亲兵英勇拼杀,无奈寡不敌众,只能且战且退,向金田方向乌兰泰那里退去。
高风想与乌兰泰兵合一处,以人数优势压住匪兵。岂不知溃兵如溃堤,攻打金田的官兵突见身后杀声震天,前面又受挫,顿时慌乱起来,很快便挤作一团,失去控制。
萧、韦站在半山坡上看到援兵到了,信心大增,立刻召集所有“太平军”,向官兵发起反攻。
高风的如意算盘,本是他给“太平军”包饺子,结果却让对方做成了夹心甜点。
乌兰泰喊破了喉咙,再无人听他指挥,看到乱匪不要命的打法,吓得面如土灰,不知如何是好。
高风赶上来,要自己的心腹们护着乌兰泰先撤,他指挥官兵阻挡“太平军”。
乌兰泰逃得一命,高风却没有那么幸运,他被杨秀清的手下死死围住,乱刀砍死在了金田。
杨秀清和萧、韦接上头后,并不恋战,一声呼哨,撤出了金田,钻进了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夜杀得天昏地暗,官兵死伤无数。
好在“太平军”弃金田而去,杨秀清故意丢弃一些“太平军”的旗帜,这些都给乌兰泰留下一个大做文章的由头。
这么一场血战,这么大的失败,报到朝廷时,却变成了官兵大败乱匪,一举捣毁“拜上帝会”贼巢。
而高风英勇杀敌,以身殉国,受到朝廷极高的抚恤。
乌兰泰骁勇善战,平叛有功,官升三级,御赐黄马褂一件。
“太平军”这边,各首领全身而退,宋得明却舍身取义,升入天国。
江晨趁乱逃出金田,一袭道袍,飘然而去,回庐山清虚观修行去了。
宋得明是怎么死的?
他死在了杨秀清手里。
杨秀清上一回入金田谋求“王位”,被洪秀全和宋得明一唱一和羞辱一番,一直怀恨在心。他心里清楚得很,那全是宋得明给洪秀全出得主意,这次天赐良机,他岂能放过宋得明。
他带兵杀进去,与萧、韦接上头,击退官兵。宋得明见是杨秀清赶来相救,感激不尽,心里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给杨秀清一个满意的说法。
宋得明走上前,对着杨秀清抱拳施礼,恭敬有加,欲请杨秀清去赐谷村见洪秀全。
杨秀清看到他,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朝手下丢个眼色,一二三接力下去,传到杨家军殿后的兵士,不多时,只听后面一声炸喊,“官兵又杀回来了!”
接着一阵骚动,后面的“太平军”纷纷拥上来,金田的人不知有诈,也跟着后退。萧、韦二人已杀得筋疲力尽,不敢久留,掉头带人撤退。
宋得明被杨家军绊倒,杨秀清接过手下的长枪,用力戳下去,将宋得明后背穿前心,捅个透心亮。
金田一役,说不出谁胜谁负,“太平军”弃村而遁,官兵折了员参将,算是打个平手。
杨秀清随韦昌辉赶到赐谷村,以此处不安全为名,请洪秀全暂避武宣,将“天德王”和韦昌辉留下料理桂平兵务。
这是杨润清的主意,洪秀全到了杨家军的地盘,太平军若排座次,岂不任他们杨家说了算。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咸丰元年(1851年)三月,洪秀全在武宣对外正式称王,杨秀清被任命为左辅正军师。
本来这时杨秀清便要取代“天德王”洪大全,与洪秀全成并肩王的,只因洪秀全的结义弟兄们,如韦昌辉,冯云山,还有实力强大的萧朝贵等已重返金田,集结聚义,备旗待举。
这帮人全是洪秀全的铁杆拥趸,他们尚未妥善分派名分,杨秀清若捷足先登,势必要起内讧。杨润清审时度势,决定暂不要那虚名,先将军权牢牢抓在手中。
左辅正军师,不是那种行参谋之责的师爷,而是掌握兵权的“军长”。杨秀清救驾有功,洪秀全为笼络住他,让他当“左辅”,而萧朝贵仅次于杨,任了“右弼”。
其它分会教主,凡手下有兵的,皆封了“军师”。只可惜了宋得明,辛辛苦苦,精打细算,终于一文不名,客死他乡,连尸体也混入官兵里面,被埋进了万人坑。
杨秀清金田“救驾”,将洪秀全救到了武宣,石达开获知消息后,既震惊官兵如此不堪一击,又惊叹他棋高一着,走了一步险中求富贵的好棋。
天门算准高风会有麻烦,却没料到他败得如此惨,连性命都丢了。
高风开始围困金田时,天门便卜出一卦。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卦竟与当年爷爷邵如林为单先生卜的卦一样,也是一个“小过”。
从卦象上看,高风会有麻烦,但终将以胜利收场。胜利是准了,广西给朝廷上的奏折里说得便是大获全胜。可是卦上明明预示高风并无性命之忧,怎么就死了呢。
天门和爷爷邵如林一样,也陷入了迷惑里。不过天门的智慧高过邵如林,他很快便解开其中的奥妙。不是他的卦不准,而是他通神明,神明不许他泄露天机。
这是天门自己的悟解,天门的聪明便在这里,他不钻牛角尖,懂得替自己解脱。人不自解,只有自虐,无求不卜,自泄露天机,本就不对,卦准不准又何必计较。
杨秀清正式加入“太平军”,“拜上帝会”之中,仅剩下石达开仍在“太平军制”之外,石达开很是忧虑,天天愁眉不展。
天门微笑说:“大哥,你是在后悔没有做成那个什么‘军师’吗?很容易啊,我是洪秀全的‘少师’,我去走一趟,你便可白捡一个‘军师’。”
“贤弟休要取笑我,我身为石家军的首领,岂在乎那狗屁‘军师’?!我担心的是被洪秀全孤立,而他越来越强大,我要成就霸业,何其难也!”
“大哥的顾虑不无道理,可以先去试探一下,假意归附,既有庇护,又能暗中壮大自己的实力。”
“洪秀全有难之时我未出手相助,这时怎好去自讨没趣。”
“怎么是自讨没趣,还有一桩大事未了,大哥难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