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大国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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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 抄家流放

石头城,邵家。

一副漆黑的棺材阴森森地安放在院子正中。

邵知理坐在上房门口,脸色阴郁地注视着棺材。

严氏因为伤心过度,数度晕死过去,被安放在内室的床上休养。醒来便不停地念叨着:“天门,我的儿,你的心真狠,就这样把娘丢下,一个人走了……”

秋芬坐在床前,默默守护着她,虽然明知天门还活着,却因严氏的哀伤而哀伤着,泪流不止。

响地站在棺材旁,俯身趴在棺材上,脸贴住了棺材盖,似在和棺材里的“天门”诀别。

邵家的一些亲戚知交,陆续赶来,面对邵家人的肃穆,都不知所措地呆立在棺材周围,安静地等着邵知理发话。

邵家在京里做大官的儿子死了,这个讯息几乎掀翻整个石头城,人们奔走相告,或为了瞧热闹,或因为好奇,或为表达哀思,全都聚集在邵家门前。

邵知理脸上阴云密布,心里疑雾重重。

响地一进家门,便悄悄把天门诈死的真相告诉了他,他仅有片刻的安慰,接下来便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恐惧中。

丁鹿鸣拿走两万两银子,都未能救下天门;凭天门的先知先觉,谋略智慧,也不能自救。这表明什么呢?是老天要灭了邵家吗?

知理强使自己镇定下来,试着卜出一课,得纯卦“师卦”,卦中官鬼两现,螣蛇主世,子孙空亡。每一象都显露着死亡气息。

“师卦”竟能现出如此的大凶之兆,这是知理自学易以来,从未遇到过的。

邵家究竟冒犯了哪一方的鬼魅呢?竟招致此等大灾咎。知理觉得脑袋似被重物击中了一般,天旋地转后就是一片空茫,半天才慢慢恢复知觉。

他抱着一丝幻想,掐着指头,再次将卦细细梳理一遍,希望能在极凶的卦象里寻出些许安慰。

这时文祥匆匆而入,走到棺材前,戛然站住,整整衣衫,深深地拜下去,口中低声说道:“天门,愚兄来送你一程。报国有门,前行无路,可恨天妒英才,不肯纵你韶华!唉,从此我辈少一挚友,世间缺一高士,痛啊!”

响地十分感动,哽咽道:“多谢文大人,请里面说话。”

文祥微微颔首,边向堂前走去,边悲怆地吟道:“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文祥和天门的友谊由曾国藩起,起初仅是一种交流应酬,随着曾国藩把天门在江南的事迹陆续传过来,他开始欣赏天门的人品和才华。他认为天门可以成为国之谋士,尤其是咸丰破格擢升天门入阁,他异常兴奋,他以为国家从此有了希望,既遇圣主,又得高士。

没想到风云突变,圣主变成昏君,忠臣成了逆贼。

文祥又失望又心痛,不是因为围观的百姓太多,他定要在天门棺前痛哭一场。

知理把文祥迎进屋里,对他前来吊唁表示感谢。

文祥叫了一声:“邵先生——”便泪如雨下,再也说不下去了。

响地进来斟茶,文祥喝了口水,稳了稳情绪,道:“邵先生,在下辜负了曾大人所托,实在无脸见您。”

“文大人言重了,邵某万不敢当。”知理猜到文祥并不知天门诈死一事。

“天门奉旨回京时,曾大人再三致信于我,说天门与俗世常人大不一样,极难融于蝇营官场。木秀于林,难免遭到小人妒嫉,曾大人要我时常提醒天门,凡事收着些……我没做到啊!天门终于还是未躲得过奸人的算计!”文祥痛心疾首地说。

知理道:“文大人,这怎能怪您呢?人的命,天注定,天门该当有此一劫。”

响地也说:“邵家摊上这场祸事,谁都不怪,要怪就怪天门哥哥太仁慈,他若能有小人一半的狠心,断不会招致今日之祸。”

“那就不是天门啦。”知理说。

“邵先生打算如何办天门的丧事?”文祥问。

“这个……”知理眼睛余光扫过响地的肚腹,道:“照老理,天门父母健在,尚未有子嗣,他的丧事只能简办。”

响地说:“天门哥哥说过,他非常人,不拘俗礼。天门哥哥死后要升天成仙的,要成仙便不能留下凡胎肉体,以火相送……”

“什么?你要火葬天门?”文祥觉得响地因为悲伤过度,意识混乱了。

知理明白响地的心思,这是要一把火把棺材烧得干干净净,以绝后患。便道:“我赞同……”

“我不赞同!”文祥道,“惠王爷让我带话给您,天门对朝廷有功,且身为内阁学士,中枢重臣,后事不可潦草,要风风光光地办,到时候他会亲自前来……”

惠亲王有他的道理,大办丧事,一为邵家的脸面,二为不惹人生疑。

他以为,天门已死,咸丰但凡心存一丝善念,都会善待亡者,绝不可能做褫官毁名的事情。

“文大人,惠亲王真这么说?”

知理心里说,惠亲王是知道天门诈死的呀,为什么要大办丧事呢?闹腾大了,一旦露出马脚便是欺君之罪,到时连他也脱不了干系啊!

“是。”

响地道:“王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我们家操办不起啊!除了这幢房子,我们家已经一无所有,连替若兰姐姐存着的钱都拿出去了。”

见文祥脸露疑惑,知理解释道:“天门出事时,丁鹿鸣来家里要走两万两银子,说是花钱消灾,可保天门无事。”

“什么?两万两银子?”文祥又惊又怒:“世间竟有这等鲜廉寡耻之徒!”

知理苦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能趁火打劫。”

“这不是趁火打劫,这是他设计好的圈套,天门之灾,全因他而起!”文祥恨道。

“恶人自有天收。”响地说。

“不行,不能便宜了那个畜生,这笔钱我得替你们讨回来……”

文祥的话音未落,门外一声高呼:“圣旨到——”

围观的人群“呼啦”一下分开两边,一队官兵冲进院中,刀枪分明,肃穆中再添一股杀气。

肃顺在门口跳下马,缓步走进院子,在棺材一侧站定,死死盯着棺材,突然,肃顺像是发现了什么,将手伸向棺盖。

院里的空气凝滞了,上房里的空气也凝滞了。

响地的心揪起来,“哇”地一声边哭啼边向屋外冲去。

门槛一绊,响地摔在了台阶上,然后滚到院里。响地强忍肚腹的剧烈疼痛,爬到肃顺跟前,抓住到他的脚大哭:“是你杀了我的天门哥哥,你还我丈夫!我的夫啊,你死得冤啊!天可怜见,你要我和未出世的孩儿怎么活下去!”

肃顺冷不防被抓住了脚,又羞又恼,边撤步后退边奋力摆脱。响地并不罢手,向前紧爬一步,将眼泪鼻涕抹在了肃顺的官袍上。

肃顺怒火中烧,一时忘了响地有孕在身,抬脚把响地踢到了一旁。

文祥也冲了出来,见肃顺竟踢响地,顾不得礼数,怒吼道:“肃大人,你怎么能打孕妇!”

门外围观的百姓也被激怒了,七嘴八舌地咒骂起来:“狗官欺人太甚!快滚出去!”

秋芬听到响地哭喊,跑过来抱起她,忽觉得手上黏糊糊地,张手看时,竟是满手的血。

秋芬忙呼喊邵家亲戚过来,把响地抬到房中床上,然后找人去请大夫和接生婆。

文祥看到响地下身出血,知道大事不好,恨不能上去也踹肃顺一脚。

“肃大人,天门一个人死还不够吗?你还要搭上他的夫人和孩子?!”

“本官并未用力……”肃顺觉得理亏,辩解了一句,扭头对知理道:“邵知理听旨。”

知理抖抖索索地跪下来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邵天门本为微末之人,累受皇恩,至深至重,然其不守本分,种种负恩……查实邵天门欺君害国,结党谋逆……”

听到这里,文祥已经傻眼了,这两个罪名可是要灭九族的呀,难怪肃顺对响地毫无怜悯之心,原来他已把邵家人当“死了”呀!

当肃顺念到“抄没家产,全家流放宁古塔”时,文祥自己竟有了死里逃生之感。

再看邵知理,胸口一阵刺痛,口唇发干,手脚抖个不停,接着跌落在地下,人事不省了。

这边文祥叫人来救知理,那边肃顺吩咐兵士抄家。

“肃大人,邵家纵然有罪,你也不必如此无情,等我安顿好这一老一小,葬了天门,你再抄家不迟。”文祥道。

“文大人,本官知你和邵天门素有交情,可是国法大于人情,这个当口,你不思避嫌,却向着刑犯一家说话,公然指责钦差,就不怕本官参你吗?”

文祥冷笑道:“下官当然知道国法重于人情,下官也从未越过雷池半步,不像有些人,以替皇上办事为名,清除异己,陷害忠臣,银子人命全要!两万两银子虽然诱人,可是吞下去是要人命的!”

“你阴阳怪气地说些什么?什么银子人命全要?”

文祥以为他在装糊涂,乜斜了他一眼,“下官做人黑白分明,从不会阴阳怪气,倒是有些人,一面收银子要人命,一面摆出大公无私……”

“文祥,别绕弯子啦,快说吧,银子的事是何说法?”

“你前脚到石头城捕走邵天门,丁鹿鸣后脚跑来邵家骗走两万两银子,怎么着,你要把下官一脚踢死灭口吗?”

“你,此话当真?”肃顺嚷道。

“谁是谁非,只有请皇上圣裁啦。”文祥说。

这时由响地房中传来媒婆的声音:“快来人啊,少夫人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