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地被当成霓儿送回京城。
一进城门,便有兵马司的兵勇,与乔头有交情的,飞速到穆府报于乔头知道。
穆府上下听说霓儿小姐终于找到,都念阿弥陀佛。
在霓儿丢失的这些日子,穆家的两位老夫人和少夫人,对下人们没了往日的耐心与和气,一个不小心,非打即骂,大家简直生不如死。霓儿回来,比过年都让大家高兴。
穆彰阿也暂时忘了丢官之耻,喜出望外,自语道:“一扫晦气,支开雾散。”
乔头自作主张,张罗着在门口挂上大红灯笼,准备炮竹,迎接下人心中的“小祖宗”回府。
送响地的马车一进街口,穆府的炮竹便开始“噼啪”响个不停。一街两巷,人头攒动,瞧热闹的挤得水泄不通。
响地在穆府门口被抱下车,乔头等不及,跳下台阶去掀车上的轿帘,见里面并没有霓儿。心里一沉,预感不好。
乔头问送人的差役:“霓儿小姐呢?”
差役正美滋滋地等着领赏呢,听这样问,指了指响地道:“这不是吗?怎么连你家小主都不认得啦?”
乔头不死心,又问了一句:“只这一个么?”
“是啊,巡抚大人就交给我这一个。”
乔头暗暗叫苦,不敢声张,吩咐下人引着差役将马车牵进府,关了府门,站在门洞里捶胸顿足,叫苦不迭。
少夫人叫着:“霓儿,我的心肝宝贝,想死娘了。”迎出来,只见响地,不见霓儿,问乔头:“霓儿呢?我的霓儿呢?”
乔头使个眼色,叫丫环扶着少夫人,说道:“少夫人,请先回房,容小的慢慢回禀。”
回到上房,一家人都在,乔头身后只跟着一个怯怯的响地。穆彰阿有些明白,脸色阴沉的可怕。
乔头道:“老爷,他们先送了响地回来……”
穆彰阿道:“把安徽来人叫来回话。”
家人领了那差役近前。
穆彰阿问道:“你们巡抚找到几个孩子?”
“回大人,只这一个。”
“问她叫什么名了吗?”
差役已经瞧出情形不对,小心翼翼地回道:“问了,不说,估摸着是吓坏了。不过那人贩子有口供,说在京城就拐骗这一个孩子。”
乔头恨道:“你们大人可真是治世有方,安徽的人贩子都祸害到天子脚下了。”
穆彰阿刚在皇上那儿受了挫折,憋了一肚子气,听到霓儿回来的消息,本以为霉运到头,得些安慰的。结果是空欢喜一场不说,还让乔头弄出这张灯结彩的难堪场面。
穆彰阿有心斥责安徽巡抚几句,让差役捎回去的,转念一想,自己正处在倒霉的关口上,还是暂且忍下吧。
穆彰阿道:“你们巡抚弄错了,这个孩子不是我孙女。我孙女应该还在那人贩子手上。你不要走露风声,回去禀报你家大人,再细细查找。”
乔头听穆彰阿如此口风,霓儿尚未找到,因此也不敢再刁难那差役,反倒重重赏了他,让他速速回去。
那差役见事情办岔乎了,不敢再多说话,磕了头,灰溜溜地走了。
打发走安徽来人。乔头道:“老爷,小的这事做得太唐突,这就去摘了灯笼……”
穆彰阿道:“挂都挂了,这时候摘下来,不是自找难看吗?这件事,将错就错吧,不要把响地送回邵家,对外只说霓儿找到了。”
“小的明白,”乔头欲将功补过,道:“依小的之见,如今韦大爷闲着,不如派他去安徽搜寻霓儿小姐……”
“主意是个好主意,只是他烟瘾未断,在京里能找到鸦片,还好说些。到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和在德州一样,闹出乱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老爷所虑极是,不过,韦大爷现在和从前不一样,他现在是平民百姓,怎么闹也没人注意了。再说他受了这一回坎坷,总得长些记性。说不定知耻后勇,既办好咱家的事,又把人磨炼出来呢!”
乔头的话很有道理,想那韦符罢了官,少不了时常来骚扰,把他支出京城,不失为上策。
穆彰阿道:“他一个人出去,总是叫人担心,让宋斯文陪他去吧。那姓宋的总还有些分寸,要紧之时可以替他把持着些。”
乔头笑说:“老爷这一招妙。”
穆彰阿被革去文华殿大学士,却在家里张灯结彩,鸣鞭放炮,传到朝堂上,人人大惑不解,都说这穆彰阿胆子忒大,这不是摆明对皇上革他的职不满吗?再一想,不对呀,穆彰阿是何样人物,岂能做出这等荒谬之事。
大臣们正胡乱猜测之间,有人确认消息来说,穆府上庆贺的找到了孙女。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文庆道:“这确是应该庆贺,我们同朝为官,也应有所表示才是。”
于是,在文庆的带领下,一干人等,车马轿行,浩浩荡荡奔穆府而去。
穆彰阿早料到会有此事,令乔头在府门外等候,对所有前来庆贺的人表示感谢,然后一一劝阻回去。
文庆等人一片热诚,未料吃了闭人羹。尴尬之余,都纷纷表示理解,找回孩子虽是喜事,毕竟穆大人刚革去一职,脸上难免挂不住,不肯见人也是应该的。
邵如林升了翰林院侍讲学士,黄爵滋约了林汝舟等几位好友在家中设筵庆贺,有和黄爵滋交好的官员来说,穆彰阿找到了孙女,朝中大臣都去他家中道喜了,黄大人也应去表示一下才好。
黄爵滋道:“应该的,我们喝了这杯酒,同去如何?”
林汝舟道:“晚生职别不够,去了也不受待见,我就算了吧。”
黄爵滋道:“镜枫职别不够,可你父亲大人的职别总够吧。这种时局,不可给穆彰阿留下话柄,你就代林大人前去支应一下。”
天门在旁说:“是响地妹妹回来了。”
邵如林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在下有家难回,打扰黄兄多日,终于可以客走主家安啦。走吧,我们去穆府道喜,顺便把响地带回来。”
几个人来到穆府,乔管家依旧婉拒。
邵如林道:“烦请乔管家通报一声,就说下官求见穆大人,一来贺霓儿小姐回家之喜,二来要带响地回去。”
碍着外人,乔头不便明说,只得去回禀穆彰阿。
响地是邵家的人,不让邵如林进来说不过去。只是黄爵滋和林汝舟也在,一同放进来,怕黄爵滋知道实情,少不了难堪。
穆彰阿有些为难。乔头道:“小的请他们先回去,随后再去将邵大人单独请来如何?”
穆彰阿略一沉思道:“算了,他们都是邵如林的好友,瞒得一时,瞒不了长久,请他们都进来吧。”
邵如林等人见了穆彰阿,纷纷拱手相贺,穆彰阿打着哈哈,请众人坐了。天门说:“我要见响地妹妹。”
穆彰阿让乔头把天门领到后头,回过头来对邵如林道:“恭喜邵大人,得受皇上恩宠,双喜临门。”
“承蒙皇上错爱,托中堂大人的福,下官实在诚惶诚恐……”
穆彰阿不等邵如林说完,便和林汝舟打招呼道:“镜枫,令尊大人可有书信回来?在南方一切都好?”
邵如林知道穆彰阿心里泛酸,被他打断并不觉得尴尬,和黄爵滋对视一眼,两人会意一笑,都低头品茶。
林汝舟道:“回中堂大人话,家父一切都好,也曾托晚辈向大人致意,只是晚辈资历浅,无缘向大人当面请安。”
穆彰阿笑笑,说道:“令尊在南方禁烟成效显著,奏折上提到标本兼治之策,其中有一条措施,颇为有益,说是研制出戒烟妙方,服用后可以根除烟瘾。不知这药方效用如何?”
林汝舟道:“是,这个戒烟的方子家父附在家信中寄回来了。只因此方为新药方,在南方为配合禁烟专用,痼疾猛药,既然偶有吃坏了人的也无妨。北方吸食鸦片的人少,加之朝廷禁烟律法严厉,人人畏服,这药方在京城少人求用,因此晚辈从来没有给人试过。”
穆彰阿道:“那就是有效了?”
“是,效用极佳,据此药方戒绝烟瘾者不计其数。”
穆彰阿道:“可否将此药方赠我?以备误食鸦片成瘾者之用?”
邵如林和黄爵滋听穆彰阿讨要药方,立时明白,定是给韦符准备的。都不说破,只道:“难得穆大人有心,这是利国利民,救人于水火的大善举,镜枫速去取来。”
林汝舟道:“不用取,这个方子晚辈研究许久,早已熟记在心,待我写给大人就是。”
家人取来笔墨,林汝舟一挥而就,写出两个药方来。
一个是忌酸丸:生洋参五钱、白术三钱、当归二钱、黄柏四钱、川连四钱、炙黄芪三钱半、炙甘草三钱半、陈皮二钱半……
一个是补正丸,和忌酸丸用药差不多,只是少了几味药。
林汝舟又写下服用方法,禁忌等。并一再说明,忌酸丸顾名思义,须忌与酸味食物同食,否则必肠断而亡。
穆彰阿看了药方,听林汝舟说完禁忌,道:“果然是猛药。”
见林汝舟交待完了药方事宜,邵如林道:“中堂大人,霓儿小姐已然回府,下官想把响地带回去。不瞒您说,我这些日子有家难回,个中滋味,着实难受。
穆彰阿知他会有这个话儿,沉吟良久,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