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大国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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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邵如林之死

邵如林的生命终于走到了尽头。

自从天门随口说出“爷爷,你快要死了吗?”时,他已经时刻在准备着这一天的到来。

只是他没料到,竟然活了这么久。按照谶纬之法和子平术,预言一个人的死期,最多不超过一年便会应验。再精确些,某天某时都可以不差毫厘。

不知是何原因,天门预言之后,又过了三年,他的死期才到。

本来,邵如林以为可以在《五神经法》里找到答案的,可是因为急于求成,用力过猛,却适得其反,体内阴阳之气起了水火之争,致使五神迷乱,经法失调,心力意念便完全不由自主了。

近几日,邵如林越发觉得难以控制心神,到最后连四肢五官都仿佛不是他的了。

人之初,混沌未开,对于自己何时生不会有记忆;人将死,诸事了然,对于自己何时离世却异常分明。

邵如林意识自己已到弥留之际,开始安排后事。

他要儿子知理拿出自己早已写好的遗书,叮嘱道,这是留给天门的,等天门过了弱冠之年再交给他。

他还再三念叨,让天门一定要读懂《淮南子》。

邵如林知道《五神经法》的厉害。他担心天门长大后,神灵弃他而去,他归化为常人后,会贸然研习“五神经法”,步他的后尘,走火入魔。

知理道:“父亲,儿子记下了。”

邵如林道:“我死后,你们离开京城,回老家去吧。京城是走马之地,太过凶险,不如乡下平静。切记,不要叫天门入官门,他的通灵术是祸,在官场有百害无一利。若他失去通灵之功,他的秉性更加不适合混迹官场。”

知理哽咽着应允下来。邵如林瞧见在一旁垂泪的庄若兰,道:“若兰是个苦命的孩子,回乡下给她找个好人家,当女儿嫁了吧。”

若兰“扑通”跪倒哭道:“爷爷,若兰是天门弟弟的媳妇,一女不嫁二夫。孙女配不上天门,愿做牛做马服侍父亲母亲一辈子。”

“你有这个心很好,只是苦了你了。”

严氏扶起若兰,眼含泪花道:“好孩子,娘给你作主,等天门长大便娶你过门。”

“还有沈王氏,你们要像待亲生母亲一样待她,给她养老送终。”邵如林道:“我瞧着响地和天门倒是天生的一对,可是……唉,你们瞧着办吧!”

严氏也喜欢响地,可是有若兰在先,这可就难办了。

沈王氏正在外屋给邵如林准备送老衣物,邵如林的话听得真切,抹着眼泪进来说:“大老爷,俺已经给您家添了太多麻烦,您就不用操心俺娘俩的事了。把您送走后,俺便带响地回山东老家。还有哪,响地是乡下野丫头,她和天门做兄妹可以,可不敢硬凑到一块儿。”

若兰听完这话,掩面而泣,哭着跑了出去。

邵如林昏昏沉沉,在阴阳两界进退两难。好大一会儿突然睁开眼,喊道:“林大人这是要去哪里?我本来要陪您去的,看来去不成了,您一路多保重啊……”

邵如林说完又睡着了。

严氏把天门领到床前,轻声唤道:“爹,您孙子来啦,您看他一眼再走。”

黄爵滋和林汝舟匆匆进来,着急地问道:“邵大人怎样了?前几日不是还有说有笑的吗?”

知理道:“昨儿晚上还好好的呢,要我陪他在院中转了一圈……啊,我明白了,他是要最后看一眼亲手置办的这院落……”

黄爵滋上前握住邵如林的手,道:“雨山兄,我是黄爵滋,我来看你啦。”

喊了半天,邵如林只是不醒。

沈王氏道:“大老爷刚才话说得太多,是累着了。让他睡一会儿,该醒时自会醒来。”

黄林二人便在邵如林床前坐了,等他醒来,直过了晌午,邵如林仍是昏睡不醒。

黄爵滋拉着邵如林的手,又叫了几声。邵如林气息微弱,似应非应,看着好似心里明白,只是无法回应。

沈王氏道:“您二位想和大老爷说什么,只管说就是,他听得见。他含着这口气,要等晚上才走呢。”

“等晚上才走?”黄爵滋看向知理:“你是占算了令尊的终时吗?”

知理摇头:“不曾。”

沈王氏道:“大老爷是慈悲之人,他若走时,肯定不会带走子孙一丝光明,更不会带走子孙一顿饭,你们瞧着吧,不过今儿子时,他不会咽下这口气。”

这种说法黄爵滋倒是听说过,民间叫“留光阴”,也有叫“留饭”的。说是家中老人辞世时,见太阳不好,那是带走了子孙的光阴和前程;若是吃完一天的饭再走也不好,那是吃了子孙后代的饭。只有在一天开始,太阳未出之前咽气最好,是老人珍惜子孙后代。

这只是一种民间说法,邵家是周易世家,邵如林和知理都不信这种毫无根据的附会之说。邵如林迟迟不肯咽气,定然和沈王氏所言无关。

要说沈王氏的话没什么道理,却也奇怪,等到日落,再等到月起半空,邵如林仍是留着一口气,在人间辗转,全无要走的迹象。

眼看过了子时,邵如林还在酣睡。知理过意不去,请黄林二人还回去歇息。严氏也叫若兰带天门和响地去睡觉。

若兰扯了天门的手,还没等挪步,只听天门忽然诵出四句诗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众人都不知他是何意,正在纳闷,只听床上的邵如林“咯”地一声,长出一口气。

邵如林慢慢睁开双目,接着便要抬起头来。知理俯身伸出手臂,托住他的头道:“父亲,您不是要见黄大人和林公子吗?他们来看您啦!”

邵如林像没看见黄林二人,只是竭力将眼睛向人群后面寻找,道:“来归二老,你们来了?稍待片刻,晚生交待完最后一事便随你们去。”

黄林二人见邵如林看着他们叫“来归二老”,不知何意,待听到邵如林自称“晚生”时,才明白并不是和他们说话。

二人扭头回望,屋里再无别人,相视一眼,大为讶异。

一屋子人不知邵如林看到了什么,也不懂他的话是何意,只觉头皮发麻,悚然不安。

知理小声问天门:“你读的那首诗是什么意思?”

天门摇头说:“不知道。”

邵如林瞧着天门道:“我知道那个小过卦错在哪儿啦,不是我起错卦,也没有断错。小过的错卦是中孚,综卦仍是小过,独木桥上二人行,一人落水一人生。哈哈哈……来归二老,咱们走吧。”

邵如林说完含笑闭目,眼瞧着气息慢慢散去,人便走了。

众人痛哭送别,然后止住悲声,为邵如林操持后事。

严氏走出内室去叫沈王氏,到了外屋,看到沈王氏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腿上,低着头不声不响。便叫她:“沈大娘,沈大娘。”

严氏叫了两声,不见回应,甚觉奇怪,用手去摇她的肩膀,摇了摇仍是不动,再去试她的鼻息,感觉不对,忙喊知理等人:“快来呀,你们看沈大娘是怎么啦!”

黄爵滋出来抓起沈王氏的手腕子,摸不到脉动,试了试她的呼吸,惊讶道:“呀,这老姐姐也走了。”

知理呆立在地下,喃喃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她的老家在山东,京城里除了响地再没有一个亲人……”

黄爵滋心里直犯嘀咕,暗道,真是奇事,雨山兄前脚走,她没病没灾,毫无征兆的竟然随后跟了去,难道他二人还有何渊源不成。

说奇也不奇,邵如林的夫人梁氏咽气时,沈王氏在跟前守着,只因应了梁氏,照顾邵如林。

如今邵如林撒手而去,她算是功德圆满了。儿子虽没找到,却得知还活在世间,响地也有了托付,她再无任何牵挂。

沈王氏一生含辛茹苦,勉力支撑,行到此处,精疲力竭,一口心气泄尽,无疾而终,恰到好处。只是时间节点选得太巧,令人困惑而已。

众人七手八脚,将沈王氏移到她住的那屋里,然后聚到一起,商议两桩丧事如何办法。

一家人沉浸在悲伤之中,没人注意到,天门像是被什么引领了一般,独自出了邵府,目不斜视,顺着马路,径直朝西走去。

三更半夜,街上空无一人,天门边走边念着:“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要说街上空无一人也不确实,还有一个身影蹲在墙根,见天门出来,便贴着墙,一路跟踪,直到离邵府很远了,才快走几步,上前抱起天门,捂了嘴,拐进小巷中去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欲加害天门的乔头。

他应允穆彰阿要夺天门的命后,苦于没有机会得手,便每晚在邵府门前蹲守。

乔头想,他和天门熟络,而且天门对他并不抵触,只要天门在晚上出来玩耍,很容易便可哄骗上手。到时不管有没有看见,只要把事情办利索,他便远走高飞,从此不和穆彰阿再有瓜葛。

这晚上果然让乔头逮到了机会。

乔头抱着天门,一路急行,慌不择路,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只见前面有一条宽阔的大河,心想,就在这里吧。

乔头放下天门,喘了半天气,等歇得差不多了,便拖着天门朝河岸走去。

天门说:“乔管家,你要杀我吗?”

乔头道:“天门少爷,不是我要杀你,是穆彰阿要你死。你不死,我交不了差,我全家怕是也没有好下场。天门少爷,不管你是神是仙,千万别怪我,要怪就怪穆彰阿太无人性!”

乔头说完,抱起天门向河中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