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若兰服了江晨的药,身体渐渐康复如初。
严氏有意成全江晨,便说了他许多好话,将江晨不辞辛苦,数度往返涿州与石头城,为若兰寻医送药的事尽情渲染一番。
严氏道:“若兰,你是福大命大造化大,能捡回这条命,多亏江先生。”
若兰不语。
知理道:“是啊,若兰,为给你医伤,江先生把今年的秋闱都耽误了。世间重情重义的人也有,像他这样舍己为人的可真是少见。”
严氏道:“江先生可有些日子没上门啦。”
若兰笑笑,说道:“平白无故受他的恩惠,这份人情还得要父母大人去还,真叫若兰无地自容。”
严氏道:“什么还不还的,他心甘情愿为你去做,你领着这份情便是。”
知理道:“江先生可有些日子没来啦,不知那日说的事情准备得怎样。”
天门问道:“姐姐要嫁人了吗?”
知理和严氏含笑点头:“姐姐若有个好归宿不好吗?”
若兰听知理和严氏说了半天,早已猜透他们的心事,加之天门一语道破玄机,顿时惊觉起来,道:“邵家便是若兰的好归宿。”
天门与若兰缠绵这些日子,对她逾加难舍难分,抱着她的臂弯说:“姐姐是天门的媳妇,我不叫你走。”
若兰脸微微一红,搂了他道:“姐姐哪儿都不去。”
严氏道:“有个人陪我说话当然好。可是,若兰,娘说句不中听的话,天门总要长大,别看他这时对你千好万好,若将来我们都不在了,你受了委屈,苦还得你自个受。我看江先生家境不错,他为人真诚,又懂得心疼人,你嫁到他家,定然有享不完的富贵,若再生个一儿半女,老了更是不愁依靠。”
严氏话没说完,若兰眼泪便像断线的珠子,泣声道:“娘,您这是嫌弃若兰了,要赶若兰走吗?!”
严氏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过了几日,江家找的媒人登门来提亲了。
江晨事先和媒婆通了气,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媒婆进门先把江晨为人如何正直重情义,如何仰慕若兰,如何为她茶饭不思描述一遍。
严氏接过来也把若兰夸赞一番。两人说的话全是给躲在内室的若兰听的。
若兰要是严氏的亲生女儿,她当即便作主应了亲事,可是若兰有言在先,不愿出嫁。严氏不敢擅自作主,陪着媒婆说会儿话,进内室做若兰的工作。
严氏苦口婆心,劝说半天,若兰只有两个字:“不嫁。”
天门也说:“娘,姐姐是天门的媳妇,你不能赶她走。”
严氏一着急,道:“小孩子懂什么!她是你姐姐,不是你媳妇,响地才是你媳妇。”
若兰听说这话,伏在床上哭得伤心欲绝。
严氏忙解释道:“若兰,娘对天发誓,娘全是扒心扒肺为你着,绝没有一丝一毫嫌弃你的意思,你可别往心里去。”
若兰拿了把剪刀在手里道:“娘,你要再逼若兰,若兰便剪了头发去出家。”
严氏没办法,出来对媒婆苦笑道:“我女儿不答应这门亲事,让您白辛苦一趟了。”
媒婆拉下脸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江少爷和老身说得可不是这样,他说你们两口子已经许诺,只要媒人上门,便好事可成……怎么忽然变卦了呢?”
严氏赔笑道:“我们家的事情有些曲折……要不您先回去,我再好好劝说女儿,等有了消息再知会您。”
媒婆欢喜而来,讨个没趣,很是恼火,气冲冲地站起身,边朝外走边道:“真是岂有此理,你们家在京里做过官,可江家老爷也不赖啊,好歹也是做过易州知州的,虽说现在改任了通判,仍是公门中人。你们现在是什么,不过平民百姓罢了,去时的凤凰不如鸡,江家肯屈就,怎么着,你们还瞧不上江家啦!”
若兰听到易州知州这句话,脸色陡然大变。她家里当年的官司,不正是姓江的易州知州经手办的吗?
若兰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她们家变卖了所有家产,又借了狼五五千两银子,凑够两万两银子的数,送到易州衙门,才将父亲赎出来。
父亲出来后,大骂姓江的没人性,平日里没少给他送银子,只因狼五设计陷害,竟全不念以前的旧情,痛下辣手,把庄家所有的财产都拿去!
易州离涿州不过几十里地,当年的易州知州到涿州任通判了吗?若兰想,不是他还会有谁?这可是害得她家破人亡,自己差点被卖进窑子的仇人哪!
血海深仇在身,若兰顿时急红了眼,紧走两步,要追出去问个明白。走到内室门,转念一想,纵是问明白了又能如何?自己一个弱女子,这仇也报不了啊。
若兰略加思索,顷刻便有了主意,既然江晨要娶自己,这便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先进了江家再慢慢计划。
若兰让天门把严氏请进来道:“娘,女儿想通了,女儿听娘的,允了这家亲事吧。”
严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一会儿,道:“你说什么?你改了主意啦?”
“是,娘一心一意为女儿着想,女儿不能不识好歹。”
“这就好,这就好,咱娘俩回头再说话,我得快把媒婆追回来。”
严氏追到大门外,媒婆刚爬上驴背,正要离开,严氏叫道:“老姐姐,你停下,我女儿想通了,她同意这门亲事啦!”
媒婆转嗔为喜,赶紧又爬下驴背,随严氏进院,换上笑脸道:“我就说嘛,这么好的人家,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若不肯嫁,岂不是缺心眼吗?!”
两人进屋,重新换了茶。若兰主动出来见客,转弯磨角不露痕迹地,将江家的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认定江仁轩正是自己的仇人。
严氏和媒婆议定亲事,等邵知理守制期满,便下聘定日子,将若兰嫁过去。
知理和严氏定下若兰的婚事,都松了一口气,为若兰终于找到好的归宿高兴不已。
若兰心里搁着事,怕知理夫妇多疑,便装作和从前一样,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严氏隐约感觉若兰转变得太快,只道是她想开了,并没有往深处想。
想也想不出来,她怎能想到,多年前庄家和江家的恩怨,会天赶地催地又撞到一起去了呢。
若兰唯一的变化是,比平时更勤快了,白天抢着做家务活,夜里也不睡觉,做针线活一做就是一夜。
严氏笑道:“你歇着吧,看你都累瘦了,过些日子嫁过去,江公子还以为我虐待了你呢。”
若兰道:“江家有丫环下人,女儿到了那边想劳动怕是都插不上手,就让女儿多做些吧。”
若兰病好后,天门便搬出去独住,响地和她睡一个屋里。
定下亲事后,若兰红着脸向严氏要求,叫天门再陪她住些日子。
严氏觉得不妥,道:“你是要嫁人的人的啦,虽说天门还是个孩子,可是若让江公子知道,总是好说不好听呀!”
若兰便神情黯然下来。
天门听见,也不管严氏乐不乐意,到了晚上便挤到了若兰的床上,谁叫也不理。
知理悄悄对严氏道:“就让他们在一起住着吧,天门恋着若兰呢。我们不说外人谁会知道。”
到了晚上,若兰在灯下做针线,缝几针,便抬头瞧一眼天门,眼里满满的柔情。天门也瞧着她,眼里也是说不尽的依恋。
过了三更天,天门说:“姐姐,睡觉吧,我困了。”
若兰放下活计,躺到天门身边,亲亲他的腮道:“姐姐要嫁人啦,你会想姐姐吗?”
“怎么不想,姐姐是我的媳妇呢!”
“那你怎么还要姐姐嫁给别人呢?”
“我拦不住呀,”天门道:“我拦不住,有人不叫我拦。”
“你说什么?谁不叫你拦?”
“不知道,我说不明白。”
若兰抱住天门,用湿润的嘴唇在他身上亲个遍,喃喃地说道:“天门,你是姐姐唯一的男人,你要记住,不管姐姐今后怎样,姐姐心里只装着你。”
天门摘下胸前的扳指,要放到床头上,扳指捏在手里,口中说道:“姐姐,你是去报仇的吧?”
若兰愣住,雪白的胸脯急促地跳个不停,喘息着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要嫁出去便回不来了,你别去了,我们天天在一起该多好。”
“姐姐去了便没打算回来,”若兰咬着嘴唇道:“老天要我遇见江晨,就是给我机会让我报血海深仇的……”
“姐姐别去好吗?天门长大了帮你报仇。”
若兰接过天门手上的扳指,塞进枕头下面,道:“等你长大,我的仇人早没了。记着,这件事你知道就行,谁也不许告诉。”
天门摸着若兰的脸,钻进她的怀里,郑重地说:“谁都不告诉。”
天门像块玉,若兰化成了水……
更漏渐深,天门说:“姐姐真好。”说着便沉沉地睡着了。
若兰捧着天门的脸,爱不释手,百看不厌,道:“姐姐死而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