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谙刚说我爸在沈家的时候,我一时之间都还没反应过来。
我实在是太久没有听说过和我爸有关的事情了。不过,每次他露面就一定没有好事。
沈如初伸出手来,出其不意从我的耳边抢走了手机,然后还伸手点了点我面前的美味甜点:“吃。”
接着,他自顾自拿着我的手机走开了。
片刻之后沈如初走了回来,将手机还给我:“没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当然知道没什么大不了。我爸这种人,除了搞得跟穷亲戚一样来要钱之外,还能做什么?我就是觉得很丢人而已。”我撇了撇嘴,咽下最后一口冰淇淋,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却因为抑郁的心情而忍不住想要再点一盘布丁。
沈如初却神奇地看透了我的心思:“服务员,再来一份蜜豆抹茶布丁。”
“你还点啊,好贵的。”我口是心非地皱起眉头抱怨他的不持家。
沈如初白了我一眼,摆出一副“老子有的是钱你瞎心疼个什么劲”的态度来。
小小一块晶莹剔透的蜜豆抹茶布丁端上来,总算让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我低下头去,烦躁不安地刷了一下手机,却发现沈谙、乔慕安、甚至我妈所在的疗养院的号码也被删除了。
不仅如此,就连我的微信也没有幸免,联系人列表一眨眼就只剩下了沈如初一个人。
这个人,莫非是内在的变态么?
我得承认,沈如初这病娇一般的占有行为彻底惊到我了。
虽说我死而复生之后,就对所有的联系人设置了朋友圈不可见,免得他们以为我诈尸。但就算那样,那些同学群啊、实习群啊之类的地方,所记录的也是我曾几何时作为普通人类的生活的回忆。
现在倒好,被沈如初这么几下,全部都删没了。
沈如初却挑起眉头,问道:“有意见?”
“没有。”我咬了一口布丁,“你是主人,都听你的。”
更何况,我或许应该谢谢沈如初,帮我斩断自己无法下决心斩断的过去。
人类的生活已经和我无关了。曾经那个通宵刷书的顾冉已经在大巴翻下山的那一天死去。
现在的我是一名僵尸,人生的目标是好吃好喝变强大,并且逆推了我家又傲娇又病娇的僵尸猎人。
“走了。”沈如初帅气地扔下几张现金,连找零都懒得拿,直接招呼着我出门。
一路上,他故意把敞篷跑车开成了老爷车的速度,磨磨蹭蹭老半晌才回到沈桥水榭。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说这会不会又是伯父想出来的手段,故意给我们添堵?你们家的安保措施你最清楚,如果没有人默许,我爸连大门都接近不了。”
沈如初眉头一挑,看着我问:“伯父是什么恶心的称呼?”
我无语,立刻改了称呼:“我是说,是不是沈大老爷的意思?”
“估计不是。”沈如初却摇了摇头,眉眼间隐约透着自信,“他看不惯我,却不屑于用这种肮脏手段折腾你。之前也和你说过了,他安插张静姝给沈祢家,其中还有避免大太太得势的意思在。我估计,这一次也是那个女人生出的风浪。”
沈如初说到最后,与其渐渐冰冷下去,很里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看得我心惊:“你别乱来啊。”
沈如初笑了一声,伸出手来在我的脑袋上揉了一把:“乱来什么?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胸无点墨的蠢女人,还不需要我亲自出手。不过,你那个人渣父亲,到的确需要处理一下。总之等一会儿你不要说话,一切有我。”
又是这一句“一切有我”。
我听到他这么说,心脏情不自禁地变得柔软起来。
沈如初果然很可靠。
我发现,自从死而复生之后,我原先那种万事求己不求人的生活态度,已经被沈如初霸道无原则的护短和照料消磨得差不多了。
“想什么呢?”沈如初一边拉开我这边的车门,一边随口问道。
我对他笑了起来:“我在想,你对我是真的很好啊。不论是作为为主人对宠物而言,还是——别的。”
“别的?”沈如初轻蔑地笑了一声,“什么别的?小僵尸,别太看得起自己。”
“嗯,你说得对。”我顺从地点了点头,心想:沈如初这个家伙,别是还没察觉到自己对我有多在意吧!他难道真的觉得,自己刚才在病房里对我妈说的那一番话,都是单纯的逢场作戏吗?
那分明是生活当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细致观察啊!
真是,没辙了。
我忽然意识到,沈如初的情商说不准其实很低。
笑意在我的嘴角一闪而过。我自然而然地挽上沈如初的手臂,连随身小包都交给他帮忙提,就这样如同甜宠文女主角一样跟着他往沈钊的别墅那里走去。
一路上,别墅附近的安保人员用某种暧昧隐晦的视线打量着我。这些视线当中多少带着一点鄙夷和愤愤不平:恐怕,是我的渣爹上这里来闹了一场,是在做的太难看,连带着这些做保安的,都觉得我只不过是个不要脸的拜金女,正在为沈如初惋惜吧?
不过,他们猜错了。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是以,即便周遭的人头来别有用心的目光,我仍旧坦荡荡地挺直腰背,迈着优雅小巧的步伐跟在沈如初身边。
沈如初侧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赞许地点点头:“你的姿态倒是比刚开始好看多了。”
我朝他挤眉弄眼了一下:“多亏你调教有方。”
“调教?”沈如初伸出手指,略有些坚硬的指甲划过我的下巴,“小僵尸,可不要乱用词。”
我嘿嘿一笑,不再说话了。沈如初带着我走进自家别墅里,将外拖拖下来交给等候在玄关的女仆,然后带着我向二楼小厅走去。
别墅里的规矩,是处理大事正事都是在一楼的正厅,但是一些比较私密的事情则会转移到二楼的小厅里商谈。
所以根据沈如初告诉我的内容:能够进的了小厅的,要么是非同小可的秘密伙伴,要么,就是实在上不了台面的家丑。
我这个渣爹,显然是属于第二类的。
厅门是厚重的实木材质,此刻关得紧紧的,显然是不想要让人听到里面的动静。不过,凭借僵尸优秀的听觉,我还是清楚地听见父亲那熟悉到让人厌恶的声音:“哎呀,沈太太!不是我说!我这个女儿也真是不懂事,那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跟家里讲一声!咱们家冉冉要是给您添了麻烦,您可不要犹豫,我老李给您一句话,您随着性子地教训她就是了!”
呵呵。
我扭过头去,知道沈如初估计也听到了我渣爹在里头卖女儿的话语。
果然,沈如初一脸同情地看着我:“小僵尸,你以前的日子过得可真不容易啊。也就是现在跟了我,才总算能够吃好睡好了。”
虽然沈如初这话将我描述得像是被他捡回家的流浪猫,可是仔细一想,他的这句话其实一点都没有说错。
何止没说错啊,简直再贴切不过了。
我不就是在遇到他之后,才算是有了点像样的生活吗?
不然,我到现在还在为家里的债务奔波、还在整天担心着视力障碍的母亲连工作都无法好好地做——在大学最后一年,我几乎没能够找到像样的实习,其实就是因为需要时时刻刻照应着母亲,所以没办法排出一个让主顾满意的时间表。
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小,但仔细一想,我过去的人生,似乎完全就是在偿还父母一辈的债务和罪孽。
就在我走神的当儿,房间里的渣爹说话已经越来越没个准了:“沈太太,其实你瞧,我老李家里也是做生意的!虽说我们冉冉还没嫁进门,但我们好歹也算是半个亲家——这缘分多难得啊!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还请你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给女儿我拆台了好吗?”
我忍无可忍,抬手轻轻巧巧地推开了木门,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说真的,别和我说什么父子没有隔夜仇、再大的怨怼对方也是我的父亲这种话——对于这种拿我和我妈做高利贷担保人、最后还在外面拈花惹草甚至找了个富婆一走了之抛弃发妻的人渣,我恨不得做个基因分离手术把自己身上来自他的那条染色体给抽了!
而里头的渣爹看到我,则立刻摆上了一副激动万分的嘴脸,张开双手向我扑了过来:“女儿啊!这些年苦了你了!不过不要紧,爸爸回来了,以后一定好好补偿——”
这一次,他的话是直接被沈如初一飞腿给踹断的:“劳驾,离我的女人远一点。不然您这一身铜臭和那差到不行的品味要是传染给了冉冉,我可是会很头疼的。”
沈如初这话说得够恶毒——渣爹身上没有铜臭,倒是古龙香水喷过了头,浓郁如同食肉植物的诱敌香一样的味道,正时时刻刻折磨着我敏锐的嗅觉神经。至于穿衣品味,那更是不敢恭维了:画着巨大热带花朵的短袖衬衫配上一条手指粗的金链子,简直就差把暴发户三个字写在脸上。
好丢脸。
我简直不想要承认眼前这个家伙在生物学角度上真的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