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家的玩意,可宁王还是陪小公主玩了几把。
刘盈却从这里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宁王的性子粗暴,却依然给这位公主几分颜面。刘盈过滤了许多关于皇族的信息,终于从小公主的言辞、衣着以及容貌,确定这位小公主应该是摄政王过继给太后的养女——湘宁公主。
盛宠,无权。
这是胡荼当初随口道出的四字总结。
这四字的评价,违和感极浓。自古得宠的,必然是有权。可这位小公主却只有宠,没有权。在另一个角度,也说明了她得的这个宠,虚比实多。
是个可怜人,也是个可悲人。
她的这个宠,是因摄政王而盛的。
她无权,也是因摄政王而起。
刘盈灵光一闪,忽然想到,湘宁公主得的这个宠,即便是虚的,但毕竟也是宠。自己如果能借力而起,应该不难离开这里。
碧绿宛如翡翠的叶实中,那些粉白、桃红的花朵,轻盈地跃然枝头。
此时,谜面只剩六个。
湘宁公主猜中的三个,都是最简单的。
剩下的六个谜面,除非湘宁公主能猜出四个,否则宁王稳赢。
一阵风吹来,木莲仿佛在胭脂里汲饱了水润的颜色,妖娆而舞。
宁王扬手扯下花枝上挂着的竹签,墨丝似的长发顺着脸颊散落几撮,睫毛浓密,衬得他面容竟带了几分惊人的薄媚,粉颊玉容。
湘宁公主笑着接过竹签,眼前一亮,“头上草帽戴,帽下有人在。短刀握在手,但却人人爱。这个好猜,是——花。”
草帽取草字头,下面有人,有刀,刀也是匕。
所以谜底是“花”,也应了芙蓉宴。
这不难猜。
淑宁公主运气不错,猜的这些都是简单的字谜,一连猜对了三个。还有两支签,挂在最高、最大的那朵木莲花边,小公主指着其中一朵粉白色的花朵,兴致勃勃,“我要这个,十九皇叔摘这个,我来猜!猜对了,这丫鬟可就归我喽!”
她说的是刘盈。
刘盈也指望着她能猜出来,从宁王对淑宁公主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宁王一点儿也不蠢,不仅不蠢,而且十分精明。他精修府邸、高调行事,做出一幅好色嗜血的模样,不过是给摄政王和宫里那些娘娘们看着。
恐怕,除了一个本性的确残暴,这十九王爷身上没一处真的。
这王府会“说话”,府中的闹鬼传说也会“说话”,它们对提防着宁王的掌权者“说”:“咱们家的主子成不得大器,既贪婪、又好色!芝麻大的小人物!”
摄政王不把宁王当一回事儿。
宫里的那些娘娘也不当宁王是个人物。
至于那个年幼的小皇帝,更不会注意到这个十九王爷。
对上位者而言,宁王无用,无用最好。
可刘盈却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宁王若真的好色,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更合理的行为,应该是先奸后杀。宁王若真的不理政事,何必设下芙蓉宴。芙蓉宴来往的尽是王孙贵族,而那些小姐公子们,根本是口无遮拦。宁王要打探什么消息,他足不出户,在芙蓉宴、这个会、那个席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刘盈可一点也不想用自己的性命,为宁王的野心铺垫大路。
她如果继续待在府上,只有一种下场,那就是——死。她没把握在宁王府全身而退,只能指望淑宁公主把自己要走。
宁王把竹签摘下,眼中漏出一丝嘲讽似的笑意,“这是个关于草药的花谜,谜面是‘车’。”
“就一个车字?”淑宁想不出,这么活蹦乱跳个小公主,什么时候有过伤呀病呀的,要让她知道那些草药,可真是难住她了。
刘盈在地上拣起一朵木莲,花瓣已经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一个花心。是淑宁公主着急时候,摘了花来,却撕了花瓣。
此时,光秃秃的花蕊实在没什么好看。
刘盈默不作声地把手中的花蕊递给淑宁。
淑宁不耐地瞪她一眼,反手就把它挥开了,“走开,没看见本宫在猜花谜吗,别吵本宫!”
刘盈欲言又止,退下。
宁王眼中闪过一点犀利的亮光,冷冷掠了刘盈一眼,摘下最后一支竹签,在手中把玩了一阵,缓声道:“怎么,猜出了吗?”
淑宁怒道:“都是这臭丫头吵的我想不出谜底,换一个!换一个!”
宁王递去竹签,“最后一个谜面,必。”
“怎么又是单字谜,皇叔给个提示好不好?”猜到这儿,要不要丫鬟已经是其次,淑宁公主的面子下不来,她只想猜出谜底,给自己扳回面子。
可是越是着急,却越想不出谜底。
宁王安静地笑了笑,“莫急,这还是个关于草药的花谜,你慢慢猜。”
刘盈抿紧唇,把淑宁着急时候摘下,然后丢弃在地的木莲花全部拣起,七、八支花梗顶着粉黄色的花蕊,孤凄如许,透着分清冷冷的寂意。
这个动作也不知怎么,就热闹了淑宁小公主。
小公主一把扯掉她手中拢起的花蕊,勃然大怒,“贱婢,不知风雅,就知道摆弄这些没用的玩意!讨厌!讨厌!”
淑宁借愤怒掩盖自己失去面子的羞恼。
只见她越跑越远,刘盈无声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刘盈总算明白当初胡荼为何评价淑宁有四个字,盛宠,无权。
要得到盛宠,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极聪明,一种天真单蠢。
她从淑宁公主猜不出花谜,就一直在提示。
可宁王都察觉出自己细微的小动作,淑宁却分毫不觉。
很显然,淑宁公主得到盛宠的原因,应是后者。
胡荼不入世,却对当今皇族、甚至前朝之事了若指掌。
刘盈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从没了解过那个阴戾的少年。
三年不见,不,应该从更早开始,从她认识他开始,她自以为了解的,眼睛看见的,难道就是胡荼最真实的模样吗?此时,刘盈只觉得说不出的茫然。那个阴戾的少年可以说什么都没有瞒过自己,可她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从没有看透过他。
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