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境禅师强硬的态度,着实的吓到了我。
从我懂事起,妙境禅师就一直教导我至今,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仁师慈父的形象。
我蠕动了下嘴唇,已经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轻叹了口气说:“师傅别生气,我一定听您的话。”
妙境禅师双手合十,闭上眼道:“你们去吧。小白暂时就先住在我这了。”
听到他说到小白,我下意识就想拒绝。
现在,我只知道陶重锦是玄阴宗行门的人,却不知道他什么身份。到时候若是陆烨或者六叔真的跟行门起了什么冲突,我要面对的就是两难的境地。
而且,只跟他相处了三四天左右,就这么跟他走了,去到地方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寄人篱下的滋味,着实的不好受。
但看着妙境禅师的面孔,反驳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师兄们帮我们拎着行李送到了庙门口就离开了,我回头看了眼寺庙里面,心里面莫名的不安。
“怎么,舍不得?”陶重锦在一旁笑着说道。
我点点头,回头看他问:“你要带我回你们玄阴宗?”
陶重锦饶有深意的说:“玄阴宗不收外人,恐怕你要跟我一起住了。”
“……”
陶重锦笑了笑,拎起地上的行李说:“下山吧,时间不早了。”
我们走到山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陶重锦用手机软件叫了车,等车的过程中,我心里难受不已,想了想说:“你们能不能等我一会儿。”
陶重锦问:“怎么了?”
我说:“我想回家拿点东西。”
陶重锦微微挑眉:“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不要拿了,到地方一切都会给你换新的。”
说完他又补了句:“你是妙境禅师的徒弟我不会亏待你。”
提到这,我不由得响起在禅房里他跟妙境禅师说的话,忍不住问道:“你跟我师傅做了什么交易吗?”
陶重锦抿唇笑了笑:“不算是交易,只是合作而已。”
我点点头,心里却不大相信。
但,我是一定要回一趟六合街。
最后,陶重锦拗不过我,答应先跟我一起回六合街那东西,然后再赶去机场。
自从深圳回来,我就一直没有再买新手机,也没有跟六叔联系过。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有点怕六叔跟六婶婶已经回去了,同时也担心他们没有回去。
虽然妙境禅师说了会跟六叔沟通,可我还是想再跟六叔见最后一面。
回到六合街,六合街的街上基本上都已经关门了。司机根据导航直接把车停在了六叔的店门前,店门被锁紧紧的锁着。
六叔,似乎还没有回来。
我暗自叹了口气,从背包口袋里摸出钥匙,朝陶重锦说等我十分钟后,就推开车门下车。
开了锁,刚推开门还没进去,就嗅到一股难闻的发霉味。
我摸索着开了灯,灯光亮起,整个店里还保持着我之前跟陆烨离开前的样子,但是商品上已经落了很多灰尘。
看来,这期间六叔也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我捂着鼻子走到柜台后面,摸出一根之前备用的蜡烛。点着后端着蜡烛朝后院走。
走到后院的一刹那,一股凄凉感迎面扑来,院子里落叶已经堆积很深,厨房门口不远处的夹竹桃树更是光秃秃的,在黑暗中看着莫名的有些吓人。
我忽然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拉着单洋或者陶重锦跟我一起进来。
虽然是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但这么荒凉,一个人走动还真需要勇气。
我在心里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捧着蜡烛朝楼上走。
由于许久没有回来,整个台子上与楼梯上都落了很厚的一层灰尘。
就在我刚抬脚跨上台子的时候,忽然看到台子上有几个脚印,那脚印上似乎还沾着不知道是血迹还是红颜料的东西。
呼吸一紧,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忙停下了脚步。
台子上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楼梯上,红色的脚印每一步看着都十分的用力,烛光一照,看着像是怪物的脚印一样,着实的恐怖。
我吓得站在原地,忽然不敢再朝上面走了。
虽然我跟六叔是后来搬到六合镇的,但是这些年来真的没有的罪过什么人。
这脚印看着也不像是小偷的,哪有小偷来偷东西还留这么大个线索。
我咽了口口水,端着蜡烛的手微微渗出汗意。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出去找陶重锦跟单洋再说,虽然我很好奇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但危险面前小命还是最重要。
就在我准备转身的时候,忽然,二楼的房间传来噗通一声响,然后就是噼里啪啦的一阵东西碎裂声。
听着那声音的来源处,似乎就是我的房间。
我怔了怔,一时有些犹豫了。
我房间里虽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这些年的一些小秘密可都在里面。
我心里想着不能上去,可自己的双脚已经不听使唤的朝楼上走去。
就在我走到二楼拐角处的时候,那一声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我几乎立刻就确定那声音是从我房间里传来的。
我端着蜡烛,小心翼翼的拎起一旁的木质扫帚上前。
走到我房间门口,房间的门半掩着,里面有微弱的灯光。
应该是我床头的小夜灯。
由于眼睛不好,在家里睡觉时我总会开着小夜灯睡。
我徒手捏灭了烛火,把蜡烛放到地上,双手握着扫帚轻轻推开门进去。
迈进去一只脚后,我仔细听了听,根本没听到一点动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但视线又很不好,也看不太清楚房间最里面是什么情况。
就在我心里打退堂鼓准备退回来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影从门口闪了出来。
“啊——”
“唔唔——!”
一阵冷意袭来,那人影力气颇大的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拽了进去,一把把我抵在一旁的墙壁上,低头吻了下来。
我惊慌失措的推搡着眼前的黑影,挣扎着别过头想要摆脱他。
但他捏在我腰上的手十分的用力,仿佛要把我的腰捏断一般,嘴唇上更像是施暴一样,撕咬啃食疼的我眼泪当即就流了出来。
“啪!”
挣扎中,我狠狠的朝眼前的人脸上抽了一巴掌。
随之,眼前的人影动作停下了,但依旧没有松开我,反而搂的更紧了。
我趴在他肩膀上喘着气,用手捂住疼痛不已的嘴唇,这会儿连救命的话都没心情喊了。
缓过气,我轻声问:“陆烨?”
抱着我的人身体微微一颤,胳膊用力收拢。
感受到他的反应,我不由得想到了在广州发生的事情,心里莫名的有些酸涩,分不清到底是委屈还是其他。
我伸手去推他,他抱紧我像是粘力胶一样不肯松开。
“我喘不过气了,你先放开我。”
“……”
“陆烨,你抱得太紧了,我真的喘不过气了。”
“……”
不管我说什么,他始终都不发声。
我被他弄的有点生气,狠狠的在他背上打了一下:“陆烨!放开我!”
“唔……噗——!”
一股温热的热流顺着我的后颈留下来,我浑身一僵,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你怎么了陆烨?”我慌忙推搡他。
陆烨抱着我的胳膊的力气依旧没有松懈,但我却感觉到脖子里仿佛有越来越多的热流朝我背上流。
就在我准备在挣扎的时候,他抱着我的胳膊突然一松,整个身体全砸在了我身上。
“陆烨!”
我费力的支撑着他高大的身子,咬紧牙关拖着他的身体将他拖到床上。
小夜灯的灯光下,躺在床上的陆烨满身都是血。
更恐怖的是,他的四窍都在流血。
我惊慌失措的摁开房间里的灯,等我回头再看向陆烨的时候,吓得差点叫出声。
他全身的衣服几乎全都崩裂开,裸漏出来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似乎都是刀伤。
我哆嗦着手拍了拍的他的脸叫道:“陆烨,陆烨,你还好吗?睁开眼看看我。”
陆烨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我紧张的握住他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冰凉的仿佛刚从冰窖里走出来的一样。
“陆烨,你醒醒啊,你怎么了?”我拽着衣服擦他脸上的血泪,心口仿佛被人用刀割了一般,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你别吓我啊,醒醒。”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男音:“怎么了?”
我抹着眼泪回头看去,陶重锦披着大衣推开门走进来,身姿修长。看到躺在床上的陆烨的时候,他的眉头几不可闻的微微皱了皱。
我握着陆烨的手,无助的朝陶重锦求救:“你帮我看看他,他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在流血,身子也凉了……”
说到这我忍不住低声哭出声,心里越发的难受。
“你先站起来。”陶重锦拿掉身上的大衣,走过来拉开我说:“我看看他。”
我松开手站到一边,陶重锦蹲下身子掰着陆烨的眼皮看了看,又用手探了探他脖子里的大动脉。
“已经没有心跳了。”
陶重锦一边说一边撕开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他从身上抽出一把短小的军用刀,在自己指尖划了个口子,沾着自己的血在陆烨胸口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画好的一刹那,陆烨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只是眼珠十分的猩红。
陶重锦又用刀子划破大拇指,在陆烨的印堂处摁了一下。
陆烨睁开的眼睛立刻又闭上了。
紧接着他的四窍也不再流血。
陶重锦收回刀子,摁着手上的伤口站起身说:“别担心,没什么大事了,一会儿送到医院正常输入营养液就行了。”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建议你尽快通知他家人他的情况。”
我愣怔的看着他问:“为什么?很严重吗?”
陶重锦抿唇淡淡笑了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什么体质。”
听到他的话,我猛地怔住。
“你认识陆烨?”
陶重锦笑了:“大名鼎鼎的陆家二公子,圈里人谁不认识?哦,不,可能在他眼里别人都不认识他,但是私下他所有的事情别人都知道。”
他耸耸肩说:“有些事不是当局者迷,而是旁观者都愿意装糊涂。”
听到陶重锦这么说,我凌乱的心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如果他认识陆烨,我跟陆烨那些日子在广东搞出的那些事,他必定是知道的。
这么说来,他是之前就认识我的。
这些日子,只是我一个人自作聪明认为他不认识我罢了。
看到我冷下来的脸,陶重锦笑的如同一只老狐狸一样:“别这么看着我,如果你还想让他有机会从床上站起来,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送到医院,然后联系他家人。”
说完他走到一旁拿起自己的大衣披在身上说:“在这等着,我去叫洋洋过来帮忙。”
没一会,单洋小跑着进来。
我握着陆烨的手坐在床边发怔,心里五味陈杂。
跟陆烨接触的越深,对他的事情了解的越相信,我就越不信任陆家。
虽然我一个外人没资格妄加评价,也没资格揣测他家人对他的感情,但这些日子以来,我所看到的,都不足以让我信任他的家人。
上次张楚煜也曾说过,陆家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陆烨好,连陆夫人都在处处算计他。
我不知道这其中的算计从何说起,我内心深处是不想让陆烨出事的。
单洋走到我身边问:“走吗?”
我斟酌良久,朝单洋说:“你先帮我把我行李箱里那件大羽绒服拿过来,他衣服破了,给他换换衣服再走。”
单洋点点头,转身离开。
等单洋离开后,我抓着陆烨的手,将他手腕上的手表卸了下来,沾了点他身上的血滴到手表里面说道:“劫命大哥,五鬼兄弟们,我以陆烨的名义召唤你们出来,如果你们听到了,希望能行个方便。”
我握着手表,心里紧张的噗通噗通跳。
我实在是不确定这个仿佛能不能召唤出他们,毕竟我没有跟他们签书契约,他们不用听从我的吩咐。
等了一会儿,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身边莫名的吹过一股阴风,没等我回过神,就听到劫命的声音道:“您叫我们。”
我回头看过去,劫命跟五鬼兄妹站在我身后的不远处。
我有些激动的看着他们,平复了下气息说:“多谢你们给我面子。”
我开门见山道:“我要把陆烨送到医院,一会儿会通知他家人过去。这期间,希望你们能时刻跟在他身边,如果陆家人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希望你们能搭把手。”
劫命点点头说:“这是自然。”
说完他看着我问:“您要去哪?”
我说:“要去朋友那住一段时间。”
劫命眸光微微一深:“您不留下来陪主人?”
我倒是想留下来,让劫命他们出来帮忙就是不放心陆烨,怕他家人真的会对他做不利的事情。
可是妙境禅师的威胁在先,出家人说一不二,他是我的师,同时也如同我的父,我不能真的就这么跑路了。
我想了想说:“我去到地方会补办手机卡,到时候有情况了你让柯……曹四给我联系。能回来我就回来。”
劫命微微皱眉:“您若是走了,主人醒过来怕是会不高兴。”
听到劫命这么说,我忽然就想起来刚才陆烨的那个吻,心脏不由得心跳加速。
但又一想到跟柯林在广州的那档子事,心里烦躁不已。
不管我对陆烨是何种感情,他们几人的小团队我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要是醒过来,你让他给我联系。”我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况且我们只是暂时合作,现在那修罗道的老太婆也没有再来骚扰过我,我们这段合作也是时候结束了。”
劫命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外面传来单洋的脚步声。
劫命跟五鬼听到声音,立刻隐去了身影。
幸好当时手误错拿了陆烨的羽绒服,不然今天他真的就要光着膀子去医院了。
我小心翼翼的给陆烨换上了衣服,捂着他的手搓了几下,虽然没什么用,但还是希望能给他点温暖。
陶重锦做了次好人,又帮我们交了辆车送我们去医院。
路上,我摸出陆烨口袋里的手机,准备给陆夫人打电话。
刚点亮屏幕,一张熟悉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我惊讶的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陆烨的手机屏保竟然是我的照片。
还是我睡着时候的照片!
一股热流涌上脑门,我的耳根不由自主的发热起来。
稳了稳神,我快速的翻出电话薄。
但找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类似母亲的字眼。
我忍不住犯嘀咕,难道陆烨跟陆夫人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我又来来回回找了几遍,最后敲定了一个备注有点像的号码。
那备注的名字叫‘施女士’。
电话打通后,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我立刻就确认这是陆夫人的手机号了。
“阿烨。”陆夫人在电话那边声音温和的叫道:“你怎么舍得给我打电话了。”
听到陆夫人的声音,我不由得又想起第一次在陆家房间里见到陆夫人的场景。
这个女人,给我的感觉很美好。
我轻吐一口气,缓声道:“您好陆夫人,我是陆烨的朋友,陆烨生病了,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电话那边半天才传来声音,但声音十分的冷静,冷静的有点过分。
“你们现在在哪?你准备把他送到哪个医院?”
“我们现在就在a市,现在正赶往A大第一附属医院。”
“不要去那。”陆夫人淡淡的说:“带着他去唐氏下面的私人医院,我一会儿到。”
没等我再回话,她那边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挂断的电话,心里莫名的有点心凉。
怎么听着她的语气,好像陆烨不是她儿子一样?
收回电话,我招呼司机前往唐氏门下的私人医院。
到医院门口后,我们刚下车,就涌过来一批人,从我们手里接过陆烨,就把我跟单洋推开了:“陆夫人说,谢谢你们送二少过来,下面的事情不用你们费心了。”
我站在门口,看着那帮人把陆烨台上担架车越走越远,心脏猛地一紧,仿佛有只手在紧紧的揪着,不停的收紧再收紧。
我捂住胸口蹲下身子,眼眶热胀不已。
单洋站在我身边问:“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事,有点闷。”
缓了一会儿,我站起身说:“走吧,陶重锦还在等着我们。”
我们坐车回到六合街,陶重锦正依着车门跟司机抽烟聊天,车门边扔了不少烟头,两人应该没少抽。
看到我跟单洋回来,陶重锦掐灭烟朝我们问道:“都办妥了?”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单洋站在一旁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陶重锦走到后座拉开车门说:“上车吧,机票刚才已经提前订了。”
说完他看着我笑了笑:“为了订机票翻了你的包,不介意吧?”
“……”
我没心思跟他斗嘴,就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我们到机场刚好到九点,匆匆忙忙登了机,等飞机起飞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似乎看到了陆烨伤痕累累的朝我走过来,双眼猩红,满身的血迹。
他仿佛在愤怒的看着我,又仿佛十分的痛苦,拳头攒的紧紧的,额头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我心里心疼不已,不受控制的朝他跑过去,刚想问他怎么受的伤,他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刀,一刀捅进了我胸口。
“啊——!”
我惊恐的张开眼,坐在我身旁的陶重锦回头看了我一眼问:“做恶梦了啊。”
说完,他顺手端起桌子上的咖啡递给我说:“喝点咖啡缓缓神。”
我微微喘着气,手心全都是虚汗,十指都在轻微抖动。
缓过神,我接过陶重锦递过来的咖啡喝了一口,陶重锦说:“再有五分钟就到地方了。”
我放下咖啡问他:“忘了问了,咱们这是去往哪的。”
陶重锦笑了笑:“都快下飞机了,你竟然还不知道开往哪的飞机。真不怕我把你卖了。”
看着他一脸的笑意,压抑的心情稍微有了点放松。
“你有本事卖,也要有人敢要我。”
陶重锦笑了笑,合上搁在腿上的杂志说:“广州,行门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