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什么,又不是你付我钱。”
楚西辞慢条斯理地坐到安德森的真皮办公椅上,闭上眼睛,听着墙壁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一下一下……
“江河,你好了没有啊?”
卿清四处张望着,怕有人经过,一面催促正蹲在地上撬车库门锁的人。
“好了好了,你别急啊!”江河抹着头上的汗,手上一使劲,锁终于开了。
“累死爹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出了口气,随后翻身起来,将卷闸门推上去。
车库里停着一辆银色的日产车,卿清摸了一把车身,没有积多少灰,轮胎也是脏的,不久前才用过。她往驾驶室里望一眼,看见车钥匙还插在锁孔里,看来车主人走得很匆忙。
卿清伸手要去拉车门,江河吓得赶紧拦住她。
“卿清姐别拉车门!”他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说,“这种车,一拉车门警报器就响!”
卿清有些抱歉。
“不好意思,我给忘了。”她吩咐道,“江河,你试试看能不能打开后备箱。”
“那当然能!”
江河蹲在车尾箱前,仔细一番捣鼓,没费多大劲就听见“咔哒”一声,他高兴地喊:“姐,打开了!你快来看,里面有东西!”
卿清正隔着玻璃费力地朝副驾驶和车后排的座位上张望,听见声音,赶过去一看,后备箱里扔着一件男士外套。这应该就是那天晚上贺南杰穿的那件外套了。
卿清戴上手套搜了搜衣服口袋,从里面摸出一个已经摔坏的手机和一把沾着血的安全锤。
“没错,要找的就是它们!”卿清眼睛一亮,说,“快给你楚哥打电话!”
“好!”
江河照她的吩咐通知了楚西辞,又简单说了两句话后,他挂断电话跟卿清说:“楚哥让我们带着证据去什么太平洋公司。”
话音刚落,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传来,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都是一脸茫然,隔壁主楼传来女人高分贝的喊叫声。
“警察你们快来!他们就在车库那边!”
“妈的,没绑紧那胖子!”江河急得跳脚,“卿清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管那么多了!”
卿清心一横,拿起墙上的扳手对江河说了声:“让开点!”用力朝车窗玻璃砸去,一声巨响,顷刻间,墨绿色的玻璃四分五裂。
江河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卿清伸手进去摸索着打开车锁,一拉车门,钻进驾驶座,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江河合上自己张开的嘴,麻溜地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卿清发动车,转着方向盘,用力踩紧油门从车库里冲出去,开上交通道,车尾激起一地尘土。
江河看着时速器上不断攀升的指针,害怕地看一眼在后面穷追不舍的警车,声音打着颤:“卿清姐,我们刚刚还只是非法闯入民宅,现在可是拒捕飙车啊。”
卿清面不改色地说:“被抓住才算。”
江河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跟她打商量:“姐,我有过前科了,这回要是真被抓了,能不能说你是主谋?”
卿清腾出一只手朝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你少乌鸦嘴!”她盯着前方路况说,“如果真被抓,你就把事情都推给我!”
江河愣了愣,看着身旁人全神贯注的侧脸一时回不过来神。
卿清从后视镜里望一眼快追上来的警车,咬牙说了句:“坐稳了!”
接着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速急剧攀升,她感觉自己在腾空驾驶,心慌得厉害。从小到大,她只飚过摩托车,这种小轿车拿到驾照后她开都没开过几次。
卿清努力保持冷静,回忆起昨天夜里楚西辞开车时的模样,深吸一口气,不开转向灯,在交叉路口猛力打转方向盘,银色轿车以几近漂移的姿态转了个弯,改变原行道,保持车速,一骑绝尘,扬长而去。
确定将警车甩掉之后,卿清把车靠在马路边停下,推了一把旁边的江河:“下车。”便去后备箱取出那件外套。
江河跟在她身后问:“姐,我们不开车过去吗?”
卿清边往前走边说:“接下来各个路口的交警都会接到消息盯住我们这辆车,打车过去更安全。”
江河点着头,寸步不离地尾随着她拍马屁。
“姐,你刚才真厉害,帅呆了。”
“你可别跟着学,非专业赛道上禁止飙车知道吗?我这回是被逼无奈!”卿清严肃地教育完他,似想起来什么,补充道,“对了,你以后没事少坐楚西辞的车!”
她觉得像江河这样的脑残粉,比她更容易被楚西辞带坏。
太平洋零江分公司顶楼会议室门口,几名保安手持警棍守在外面。
会议室里,百叶窗紧闭,灯光通透。
李季、安德森以及公司其他几名高层,包括许岚和贺南杰都齐聚一室。除了安德森,其他人的目光无一例外地望向会议室里另外一个人。
“楚教授。”贺南杰先开口了,脸上维持着昨天刚见面时的风度,语气里却已透出几分不耐烦,“一个保安人员意外身亡的事故,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调查的。莫非你是打算把事情弄大吗?”
“纠正两点。”楚西辞双手插进口袋,看着他说,“第一,汪江鸣不是意外死亡;第二,我调查真相找出凶手,从来不在意事情的大小。”
“楚教授……”贺南杰还想要说什么。
李季缓缓开口打断。
“贺教授,”老人穿着一身上好的手工西服,端坐主席台,温和平淡的口吻里透着不容置喙的霸气,“我们公司一向以安全质量著称,内部出了这样的事,我认为理应调查清楚,楚教授是我请来的,现在我想听听他的见解。”
“不好意思,李董。”贺南杰躬了躬身,不再说话。
李季朝楚西辞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楚西辞看一眼旁边眼神飘忽不定的许岚,开始陈述案情。
“前天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在贵公司储物室里发现了保安汪江鸣的尸体,他会出现在储物室很正常,因为是例行值班检查。从发现死者的现场来看,的确像是一场意外:汪江鸣在黑暗中不小心踩到地上的铜管,脚滑摔倒,后脑勺很不凑巧地撞上金属桌角,脑干受损当场死亡。不过事情的真相恰好相反,汪江鸣是被人谋杀的,而且……”楚西辞的目光从贺南杰身上滑向许岚,“他被谋杀了两次。”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李季面色微凝,追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许岚和贺南杰,他们分别谋杀了汪江鸣。”楚西辞不紧不慢地说着,听见门外传来的声音,他看一眼旁边的许岚,“麻烦贺太太帮我开个门。”
许岚迟疑地看向自己的丈夫,贺南杰轻推了推她,她走上前拉开门,门口站着的一男一女正在和不放行的保安说明来意。
女的她认识,就是昨晚和楚西辞一起到过她办公室的卿清,许岚看清她怀里抱着的衣服时,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身体微微颤抖。
安德森说:“让他们进来。”
卿清朝开门的许岚点头示意了下,和江河一起走进会议室。
贺南杰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带来的衣服,缓步走上前紧紧揽住妻子的肩,给她无声的安慰。
卿清和江河两人一身尘土,站在室内一干衣冠楚楚的人当中,显得格外狼狈。
楚西辞推了两把座椅到他们身后,淡淡地说:“辛苦了,讲完整个案子还需要点时间,坐着听吧。”
“谢谢。”
卿清和江河对视一眼,都觉得受宠若惊,坐下时也是小心翼翼。
楚西辞绅士地回了句:“不客气。”转过身,继续案情的陈述。
“死者汪江鸣和许岚是高中同学,上大学后虽不在一个学校,但同在一座城市,学校相隔也很近。根据调查得到的信息,他们二人曾经是情侣,在一段时间里关系不错。不过后来,两人因为某些原因分手,我猜测是因为汪江鸣赌博。”楚西辞看一眼许岚,继续往下说,“但分手之后,汪江鸣仍然对许岚纠缠不休,直到许岚出国深造,这段藕断丝连的恋情才算真正结束。时隔多年,命运却安排两人再次相遇。重逢之后,汪江鸣开始疯狂地找许岚借钱,或者说是威胁许岚给钱,从两人以前的关系来看,汪江鸣用来威胁许岚的,应该是一些极度私密的照片,对吗?”楚西辞目光转向许岚。
“你说够没有?”贺南杰挡在妻子身前,怒容满面地斥道,“谁准许你臆测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污蔑我妻子?”
“我很抱歉在这里陈述这些事实。你妻子过去的经历我深表同情,但是不是污蔑,你们二位心中有数。”楚西辞淡淡瞥他们一眼,说,“许岚为此压力很大,她戒了很久的烟最近又抽上了,加上刚刚升职,她越来越觉得汪江鸣这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会毁掉她的前程、她的生活,于是,她决定结束这一切。她利用一些途径,购买了一定剂量有毒的化学物品,可能是砒霜。前天晚上监控设备停用的时候,她约死者在储物室附近见面,那里有个死角,除了值班保安,平时不会有人经过……”
楚西辞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的证据袋,里面装着在储物室门口捡到的烟蒂和一根从许岚包里取的香烟,他看着许岚说:“这两根,是同样的烟,烟蒂上面残留的口红印和你的口红也是同一款,别告诉我这只是巧合。”
许岚揪紧丈夫的衣服,脸色愈发苍白。
楚西辞继续说下去:“你给他喝了下毒的饮料,可是后来,你越想越害怕,忍不住精神压力,去找你的丈夫,告诉了他一切。贺教授比你更为冷静聪明,他知道,如果汪江鸣毒发身亡,这么明显的他杀,公司瞒不住,自然会报警,很容易就能查到砒霜的来源,接着,就能找到购买者;为了保护自己的太太,贺教授当机立断,必须赶在他毒发之前杀死他,所以,他用许岚的手机约汪江鸣去了储物室,在此之前,他早就带着凶器,也就是他当年死里逃生留作纪念品的一把安全锤,藏在里面,躲的位置是进门口的盲区——左边的器具柜后面。”
李季忍不住问:“你又不在现场,怎么知道他躲在哪里?”
“即便是冷静的贺教授,在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避免不了紧张,铁锤在墙壁上留下了刮痕,柜子也没有摆正。”楚西辞的目光看向贺南杰,声音平淡地说,“你在黑暗里砸死了汪江鸣,并且把他伪装成意外死亡的样子,不过,你忽视了贺南杰的身高和体重,打翻木桌没有必要,做完这些之后,你就躲在储物室,等着人进来,然后混在人群里出去。”
贺南杰面色镇定地轻抚着妻子的后背安慰她,眼睛却盯着楚西辞,太阳穴两边青筋凸起。
“如果你最后证明不了什么,我会找最好的律师维护自己的名义。”
“证据很简单,我已经从死者的胃里提取了一些物质让人去化验,我相信不久就能找到没消化完全的**********,至于你杀人时穿的外套连同装在口袋里的安全锤和死者的手机,”他转过身看向卿清和江河,“我的助理已经找到了。”
许岚似乎崩溃了,头抵在丈夫肩膀上,小声地抽泣,贺南杰半垂着头,一言不发。
“还不打算认账吗?”楚西辞顿了顿,说,“既然如此,那就去汪江鸣家里找找,说不定会有关于你妻子秘密的意外收获。”
“你这个混蛋!”贺南杰愤怒地握紧拳头冲向楚西辞,被安德森拦住。
“贺教授,你冷静一点。”
“我认了。”一直不曾开口的许岚低低出声,双目通红地看着楚西辞,带着哭腔的嗓音柔弱得让人心疼,“不关阿杰的事,他是为了我才杀人的,都是我的错,你们抓我就好了,我都认了!”
“岚岚!你在胡说什么?”贺南杰挣脱安德森的束缚,上前护住自己的妻子,对坐在正席上的李季说,“李董,下毒的是我,杀人的也是我,跟我妻子没有半点关系!那个畜生,他应该死!我不后悔,我全都承认!”
“阿杰……”许岚泣不成声,“你别这样,你别再为我做傻事了。”
卿清看得心里难受,仍然硬着心肠说:“法律不是儿戏,你们两个犯的罪,不是谁愿意一力承担就可以解决的。”
楚西辞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李季沉声吩咐:“安德森,让保安先把他们两个关起来。”
“是。”
安德森叫来门口的保安,陪同他们一起将贺南杰和他的妻子带走了。
卿清有些紧张:“李董,您不能非法拘留或者伤害他们的人身安全!”
“小姑娘别担心。”李季起身,走到她身旁,拍了拍的肩,像一位敦厚的长者,温声说,“我是个正经商人,我会和公安局的周局长联系一下,让他派人来处理的。”
卿清这才放下心来。
楚西辞说:“李先生,我想借你的会议室休息一下。”
“没问题。”李季说,“这回多谢楚教授帮忙,雇佣费我会让安德森转给你。”
楚西辞随意地点点头。
卿清将李季和公司其他几名高层送到门口,一转头,江河也走了过来。
“卿清姐,我先回去了。”
“辛苦你了,”卿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
“哎!”江河摸着头笑,朝楚西辞招了招手,“楚哥,我走了!”
“等一下,”楚西辞叫住他,看着卿清说,“你们一起走吧。”
卿清压下心里小小的失落感,问:“那你呢?”
楚西辞闭上眼睛,有些困倦地说:“我晚上想喝绿豆粥。”
很明显,他并不想告诉她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卿清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拽了把江河:“走吧。”
两人一起走出会议室。
楚西辞静等了十分钟,睁开眼睛,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人:“我以为你至少要过二十分钟才会出现。”
安德森走进屋里,看着他面有无奈:“你什么时候拿走我手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