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卿清和她的沉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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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炙热的人性(6)

楚西辞纠正:“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我都没有过节的习惯。”

“……那明天是你生日你清楚吗?”

“嗯。”

“那你也不打算过生日?”

“嗯。”

卿清小心翼翼地问:“但明天是圣诞节啊,如果我请人来家里聚一聚再顺便给你过个生日,你会反对吗?”

她想让自己有事可干,也想给他过一个温暖的生日,但自作主张给他庆生,他一定会不高兴,所以惊喜一类的事情,根本不用想,再者说了,想让楚西辞觉得惊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要能做到让他不反感就已经很好了。

“你随意。”他专注地看着杂志,淡淡说出后半句话,“不要太打扰我就可以。”

平安夜当晚,零江市迎来盛大的一场降雪,洁白的雪花如鹅毛柳絮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卿清在醒来的清晨拉开窗帘,被外面一片白雪皑皑的壮阔天地惊艳到了。

她想盖在地上的那一层皑白肯定有十几厘米厚。

她没顾得上穿鞋,心情愉快地跑去敲对面卧房的门。

“沉默先生,你起床了吗?外面雪很大!”

声音里的兴奋就像是久居热带地区的人第一次看见雪一样,满满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屋内,门窗紧闭,密不透光,暗色的窗帘挡住光线也盖住了时间,躺在床上的楚西辞听着门外的敲门声,皱了皱眉,扯过被子盖住头。

过了一会,门外恢复了安静。

他才把被子拉下,呼吸均匀地准备重新入睡。

“砰!”

“砰、砰!”

窗户忽然遭受接二连三的袭击。

卿清的声音穿透厚厚的窗帘从楼下传进来。

“沉默先生!快起来!”

楚西辞深吸一口气,从床上下来,拉开窗帘,突来的天光让他不适应地皱了皱眉,推开窗。

外面积雪很厚,白皑皑一片堆上远处山头,漫上云端,满目圣洁空寂,有一种庄严的肃穆感,唯一不和谐的,就是站在雪地里仰着头朝他笑的卿清。

她手里还攒了个没来得及扔的雪团,笑眼弯弯地看着他,很无辜的模样。

“早上好!”

楚西辞沉默地看着她。

他穿着睡衣,显然是刚从被窝里被吵起来的,脸上带着还没睡醒的倦意,头发有点乱,整个人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卿清把雪团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冻得大口吸气,脸上却仍然笑得很开心。

她朝他招手:“雪很软,你快下来,我们可以一起堆个雪人。”

从做邻居的第一年开始,每年一到下雪的时候,卿清就会格外兴奋地跑到他窗户下通知他,于是,托她的福,从初中到高中楚西辞清楚记得每一年落雪的日期。

此刻,他看了一眼她冻得通红的手指,打了个哈欠,从窗口离开,不一会,一副白色的手套从窗户内飞下来。

楚西辞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窗口。

“做好早饭再叫我。”他闭着眼睛说完,关上窗户。

卿清微微叹了口气,从嘴里哈出轻薄的白雾。

楚西辞走到床边,被子里还残留着温暖的体温,很吸引人进去,他回头透过玻璃窗朝外面望了一眼。

楼下的人正在雪地里撒欢,她裹着一件白色的厚毛衣,远远看过去像个戴着假发的雪人,他记忆中这样的雪景里,卿清的父亲总会陪在她旁边,父女俩的笑声常常可以传遍一条街……

楚西辞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下。

卿清跑累了,呈大字形仰面倒在雪地里,渗出细密汗珠的头皮被冰冷柔软的雪沁得发麻。

她在雪地里留下个印记后就爬起来,拍干净一身的雪,小跑着重新回到房子里。

壁炉里的火烧了一整夜,现在只剩下一点小火光,她重新添柴火把炉子生旺,钻进厨房做早餐。

冰箱里有牛肉鸡蛋,煎好了装盘,再热上两杯牛奶,就是一顿完美的早餐。

她刚把盘子端上餐桌,楚西辞就从楼上下来了。

他已经换下睡衣,白衬衣外套着一件灰色的羊毛衫,在燃着炉火的室内倒还说得过去,略长的头发慵懒垂在耳侧,脸上似醒未醒的倦意让他看上去温和无害,甚至透出几分亲切来。

楚西辞喝了口牛奶,嘴唇沾上一圈乳白,卿清递上纸巾,他接过,随意擦了擦问:“你约的人什么时候过来?”

“我约了大家一起吃晚饭,他们应该傍晚六点左右会到。”卿清斜眼望他,两手捻起荷包蛋,大咬了一口,“你不准出去。”

楚西辞屈起食指关节按了按太阳穴,散漫的“嗯”了声,熟练地用刀叉切开牛排。

“你又熬夜了?”卿清看着他眼下的青晕皱了皱眉,“你能不能少通宵,作息规律一点?”

他像没听见一样,专注地切着牛排。

“楚西辞!”卿清有点生气了,“我是认真的……”

楚西辞伸长了手过来,将她的盘子和自己的盘子对调位置,卿清看着自己面前盘子里切好的牛排,有些意外。

楚西辞则继续切面前另一份牛排,淡淡说:“不用谢,你的这份大一点。”

“……”

卿清无奈,他有时候像个孩子一样任性,要把他的作息纠正过来,注定是个不知尽头的持久战。

她吞下最后一口荷包蛋,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楚西辞的脖子。

这么多年,倒是从来没见过他戴围巾,明明挺怕冷的一个人……

楚西辞已经猜到自己会收到一份围巾作为生日礼物,他很想提醒她,自己没有收礼物的习惯,也并不喜欢围巾,但一直到早餐结束,他都没能开这个口。

卿清已经简单收拾好准备出门去采购晚上聚会所需要的东西。

楚西辞听见外面传来汽车的声音,她应该是跟江河约好了。

“我出门了。”

卿清朝他挥了挥手,套上外套急急往门外走,门开合的声响过后,整座房子陷入了沉寂,外面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清晰后渐远。

楚西辞去了一趟楼上,再下来,深色风衣衣领竖起,清俊的脸如同一张逼真的面具,毫无情绪可言,谁也猜不透他皮囊下的血液会在怎样的温度下热烈或沸腾。

中国有些地方西化得很厉害,几乎街头巷尾都在提醒你今天是怎样一个重要的日子,连精神病院都被庄重地打点了一番,不过因为这家私人医院的院长是个华裔,半个外国人,这种行为就相对好理解了。

这是楚西辞第三次见到那个女人,在将近一个月之后。

她由护士陪同,坐在雪地的长椅上,单薄的身体被厚重的衣服层层包裹,脸上依然苍白没有半点温暖的血色。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支开了护士,自己坐在女人旁边。

“最近还好吗?”

他问,却并不期望得到回答。

“我离开了一趟。”楚西辞淡淡地告诉她,“我从没想过拯救谁,也没想过要害死谁,生命对我来说,都是一样,包括我自己的。我对任何人都不怀有愚蠢的感情期待,因为我一直信任我自己,一旦我不能做到完全的理性,那么,我也就不值得信任了。”

关于他跟S先生的会面以及那个晚宴,他对卿清隐瞒了很多,他发现的远不止那些。

“你知道我很少跟人接触。”楚西辞说完这句话很快否定了自己,“不,你并不清楚,我很抱歉把你和我母亲混为一谈……”

他顿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这世界上值得尊敬的人不多,我想保留一点对人性的敬重,你明白吗?但这其实很难做到,因为人有无穷无尽的欲望,一旦不能自控,很容易就会变得肮脏。”

他说话时,视线平淡而漫无目的地望着前方,旁边女人跟他的动作姿态如出一辙。

“对于磁铁而言,不同的两极会相互吸引,人其实恰恰相反,同类之间更容易捕捉到彼此的气息。不止他希望我活着,我对他也怀有同样的感情,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活到我亲手要他命的那天……”

他交叠十指,轻轻抵在嘴唇边,毫无逻辑的话题断断续续,在这个过程中,他甚至没有望一眼身旁完美的倾听者,而他身旁的女人也是如此,如同一个人偶,对世间的一切都很麻木。

直到最后,楚西辞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女人才缓慢地动了动嘴唇。

“春天,种子才会发芽,熬不过冬天的,都死掉了。”

她声音很低,好像被积雪压垂的树枝。

“的确如此。”楚西辞亲吻了她的手背,“圣诞快乐,女士。”

卿清提着大包小包艰难地推开门,身后的江河扛着一棵小型圣诞树,脖子上还套着她的小包,两人将东西放置妥当,双双躺在地上大喘气。

“累死小爷了!”江河眼睛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楚哥不在家啊?”

“应该在楼上,用现在的话来形容他就是个骨灰级宅男。”

卿清闭着眼睛休息了会,抬脚踹旁边的人。

“起来了起来了,还有很多事呢,那棵树就交给你打扮了,我去准备晚上吃的东西,午餐咱们就定个外卖凑合吧。”

“啊……再让我躺两分钟,马上就起来干活。”江河翻了个身,继续趴着。

“就两分钟啊,你自觉点。”

楚西辞从工作室出来,就看见这样一幕:江河坐在地上以自己的独特审美来装扮一棵圣诞树,卿清的身影不停地穿梭在厨房与客厅之间。

他淡定地从他们中间穿过,替自己倒了杯茶,顺手拿上座椅旁的书,从江河旁边经过的时候,脚步略顿,伸手扶正了那颗歪歪扭扭的树顶星,而后目不斜视地返回二楼。

午餐是外卖,卿清送上来时有点抱歉地摸了摸脖子,解释:“中午太忙了,晚上我会准备大餐的,你将就一下啦。”

楚西辞看一眼粘在透明塑胶盖上油腻的汤汁,拒绝:“不吃。”

“那我给你煮面?”

“饺子。”

“好吧,不过没有多少了,我怕你会吃不饱。”

“不会。”

现在是下午两点,丰盛的晚餐应该在五个小时后开始,他一整个下午估计都不会有耗体力的运动,撑到晚餐没有问题。

傍晚,门铃声开始此起彼伏——她请的客人到了。

卿清走上楼敲了敲工作室的门:“沉默先生,你有空下来吗?”

“没空。”

“那就抽空下来!”

卿清请来的都是刑侦队的熟人,只除了陈队今天有事不能到。

小五带来了自己的女朋友,女生个子不高,生得白皙清秀,很爱笑,名字也好听,叫林枝。

宋柯则带来了女儿莉莉,陆佳琦正在逗着小丫头玩,江河刚开始面对几名警察颇有点不自在,后来倒是跟小五两人聊得投机。

另外还有两名年轻的女警。

卿清只跟其中一个比较熟悉,另外一名女警则是作为客人的客人陪着一起来的。

楚西辞从她不时打量过来的眼神中得出结论——她来的目的是为像参观猴子一样参观他。

他感觉,很不爽。

楚西辞从二楼下来以后,就端坐在皮椅上,接受着客人的轮番客套,和一堆不用拆开也清楚的生日礼物。

整个过程中,他都像个必须要在场的局外人,方圆半米内气压都变得很低。

卿清在旁边低声提醒。

“带点笑容。”

楚西辞深吸一口气,在那名年轻女警第五次望过来的时候,微笑着迎上她的视线。

“不好意思,能单独跟你聊聊吗?”

“当然可以。”

她高兴地放下手里的饮料起身,楚西辞从卿清旁边经过的时候轻声交代:“待会帮她开门。”

“什么?”

卿清没理解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楚西辞与那名女警一前一后地走上二楼。

五分钟后,女人眼眶泛红地从楼上冲下来,卿清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了?”

她没解释,只低声说:“不好意思师姐,我有事先走了。”

和她一起来的女伴自然也跟着告辞。

楚西辞从二楼走下来,看着她们从屋子里离开,心情愉悦了很多。

“一次性解决两个,女孩的友谊在这种时候总算起了点作用。”

“你跟她说什么了?”卿清忍不住问。

“没什么,让她增进一下对自身的了解。”

他重新在皮椅上坐下,面对骤然安静下来的客厅和一众围聚过来的目光,淡定地举起手边的酒杯,微笑示意:“祝我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楚哥!”

江河乐呵呵笑着,率先举杯,其他人一一效仿,气氛这才重新缓和下来。

门铃声再次响起。

卿清上前开门。

安德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Merry Christmas,卿小姐。”

“圣诞快……”

卿清话没说完,安德森已经附身在她脸上礼节性地吻了吻,悄声说:“你看起来可真像这栋屋子的女主人。”

楚西辞显然留意到了门口的情况,面无表情的脸上喜怒难辨。

卿清跟在安德森身后走回客厅,有点心虚地低着头,不敢看楚西辞现在的表情。

“各位好。”安德森绅士地朝一众客人微微欠身,“我是楚教授的……”他看一眼楚西辞,微笑着继续说,“……老朋友,大家可以叫我安德森。”

其他人显然对这名新来的客人印象不错,卿清甚至听见林枝不无花痴地低呼:“好帅呀,是混血吧?”

“是的。”安德森温和地向她解释,“我父亲是英国人。”

末了还附赠一个微笑,惹得小五的小女朋友害羞地将脸埋进小五的衣服里。

安德森将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递给并不打算从座椅上起身的楚西辞。

“生日快乐,很高兴见到你还活着。”

楚西辞没有接:“我倒是很遗憾看见你还活着。”

卿清忙替楚西辞接下礼物,干笑着在两人中间打圆场。

“好漂亮的礼品盒,准备礼物应该很费心吧?”

“的确,买的时候费了点时间。”

“一定很贵重吧?”

“炸弹一般都不便宜。”

“……你是在开玩笑对吧?”

安德森跟她认真地对视了两秒,重新露出笑容:“当然。”

“……那就好。”

卿清松了口气,留意到时间已经不早了,忙去厨房准备,宋柯和陆佳琦跟进来帮忙,林枝也是个懂礼的姑娘,虽然不会做菜,也跟着进来帮忙打下手。

安德森看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脸上露出怜惜的神色:“女人呐,真是可爱。”

他收回视线看向楚西辞,脸色深沉了许多。

“聊一聊?”

阳台风寒,楚西辞立起衣领,放空目光,树林积雪沉沉,远山皑白。

“父亲让我跟你说声谢谢,那天在晚宴上,多亏你救了他。”

“嗯,不是故意的。”

“Jason,你该去看看他,你知道他的身体情况……”

“我也知道,他跟S先生的交易。”楚西辞淡淡看着他,“别打感情牌,安德森,这对我不管用。”

“他给了你生命。”

“这可没事先经过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