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早就思量好了!还劳烦姐姐引见。”粉衣女子见衣云态度很是坚决,便袅袅婷婷地走了进去,片刻便出来引着衣云向楼内走去。
大厅里,搭建着一个华丽的舞台,舞台上,几个彩衣女子正在轻歌曼舞,下面的客人看得如痴如醉。
大厅里酒气,女人的脂粉气,男人的汗气混合在一起,真是鱼龙混杂。
粉衣女子领着衣云绕过这些人,向里面的一间小屋走去。谈话间,衣云得知这位女子花名叫弯月,因为她的双眸一笑间弯如新月而得名。而那位细腰美女花名叫细腰,因腰细而得名。
小屋内,衣云见到了繁花园的老鸨,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云鬟高梳,姿容妍丽,且一脸的精明之色。正是上次来时见到的那个老鸨杨妈妈。她半依在床上,烛火忽明忽暗地映在她脸上,显得神秘而妖冶。
她媚眼上下打量了衣云一番,问道:“你有病?”
衣云静静回道:“小女子曾经得过一种怪病,病好后,皮肤便成了这般肤色。”
“你这样子,客人恐怕是不敢让你陪的。我看你还是走吧,青楼也不是谁都能进的。”杨妈妈一脸可惜的样子说道。
“妈妈,小女子会演奏一些乐器,请妈妈留下我吧。”
杨妈妈瞥了一眼衣云暗黄的脸色,说道:“你这个模样,陪不了客人,只演奏曲子,我们这里也不缺人,除非你演奏的比别人都好。”说着指着屋中的一架古筝,“你演奏一曲,我听一听!”说着歪在床上,闭上了双眸。
衣云坐下来,素手按动筝弦,轻轻地捻动,缓缓地拨动,乐音便倾泻而出。
刚弹了几个音,那杨妈妈便一脸惊异地睁开双目,坐了起来。一挥手,止住了衣云的演奏。
“不错!手法娴熟,融入感情而演奏,很好!这样吧,我就留下你,”说着又仔细端详了一番衣云的模样道,“很遗憾,若不是你的肤色破了相,一定是一个天香国色的美人。你有一双清澈的眸子,花名就叫清眸吧。”
清眸?衣云一愣,这个名字,似乎太招摇了一点。
“妈妈,还是换一个名字吧,我这种容颜,叫清眸,客人见了会失望的,不如就叫黄颜吧。”
“黄颜?黄色的容颜,这里的女子都是以优点取花名,你为何以自己的缺点命名呢?”杨妈妈果然够精明,竟然怀疑起衣云的面色,不过衣云并不怕,娘亲的花汁半月内是洗不掉的。
“小女子的容颜既然不能待客,又何必用自己的优点去引客人遐想呢?”衣云冷静地说道。
“好吧,就以黄颜为名,这样吧,你去准备一番,一会儿我们的花魁红蝶要献舞,你去伴乐。让弯月带你到住处去,再换一件衣服。记得要好好演奏,若客人不接受或是红蝶不满意,我仍是不能留你的。”
“妈妈,黄颜并非卖身繁花园,若是黄颜想离开这里,到时望妈妈不要阻拦。”衣云没忘替自己想到后路,毕竟,她来青楼只是为了躲避君凌天。
杨妈妈想了想,这个模样给青楼也赚不了多少钱,“好吧,依你。”
“妈妈可否立个字据。”
“好呀,”没想到这个小女子还真精明,杨妈妈边立字据边想。
她觉得自己不会后悔的,毕竟她是一个黄颜女,有她,也多赚不了多少银子,无她,也少赚不了多少银子。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黄颜女,会给繁花园带来怎样的风波。
衣云的住处是二楼最靠边的一间屋子,她和弯月,细腰住在一间屋中。
弯月和细腰在繁花园都不是当红的,所以三个人挤在一处,若是当红的那些女子,都是一人一间雅室的。
坐在梳妆台前,衣云细细将自己装扮了一番。自然衣云不是把自己打扮得更美,而是把自己打扮得更丑。
身穿一件大红色霓裳,十分艳丽,梳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发髻上插满了玉钗珠翠,乍一看琳琅满目,好似珠宝铺子。眉目也用墨笔画了画,小小的菱形的红唇,被衣云涂成了暗红的大嘴。
揽镜自照,这副妆容配上暗黄的皮肤,衣云自己都觉得不认识自己了。满意地放下铜镜,衣云吟吟浅笑,那红唇立刻勾成了一个大大的弧线。
要想不引人注意,需要做到入俗流,衣云很明白这个道理。
大厅内,搭建着一个华丽的舞台。
衣云抱着琵琶静静坐在屏风后,等待着舞者的到来。
片刻,一阵香风扑鼻,繁花园的花魁红蝶,如一只红色的蝴蝶翩然而至。
黑发如云,随意地绾了一个坠马髻,额前特意留了几缕卷发,看上去很是妩媚。一身玫红的霓裳,随着她的款款走动,而飘扬。
经过衣云身边时,她傲慢地丢下一句:“今日是你伴乐?我一向是随性而舞,记住你的乐曲要跟随我的舞步。”说完,翩然走到了舞台上,摆出一个媚人的姿势,袅袅婷婷地凝立在红地毯上。她双眸轻敛,睫毛低垂,眸光停留在红地毯上,似乎根本没看到眼前熙熙攘攘的客人。
衣云坐在屏风后,双眸凝望着红蝶,素手轻按琵琶的弦,等待着红蝶的舞动。
她一向以为,伴乐,应是舞者跟随音乐而舞,却没想到在红蝶这里却是音乐追随舞者。也许这就是身为花魁的傲慢吧。
可是让伴乐者跟随舞者的步伐,这是何等难,而且她是随性而舞。
蓦然,红蝶脚步轻快地上扬,在红地毯上翩然而舞。衣云纤手弄弦,奏出欢快的乐音。
红蝶真是身轻如蝶,一会儿急速飞旋,似要飞到天上去,轻快地旋转,跳跃。衣云想红蝶的花名应是由她的翩然若蝶而来吧。一会儿节奏放缓,宛若杨花一样轻盈,似乎要随风飘去。
衣云的音乐紧随着红蝶的舞步,纤手飞快拨动,抚弄,舞急速,乐急奏,舞轻快,乐欢快,舞缓慢,乐低沉,配合得天衣无缝。
到了后来,竟不知是衣云在为舞配乐,还是红蝶在为乐配舞。
客人脸上的表情也是变幻莫测,一会儿喜悦,一会儿悲伤,不知是被衣云的乐音所感,还是被红蝶的舞步所惑。
良久,一舞而终,衣云的曲子也结束了,大厅里还有余韵在缭绕。
寂静,深深的寂静,就连红蝶也凝立在红地毯上,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舞步中走出来。
良久,大厅内被掌声淹没。
“红蝶!好样的!”有人在底下高声叫喊。
蓦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让伴乐的出来。”
“是呀,是谁伴的乐?让我们见一见吧!出来!出来!”呼喊的声浪竟是越来越大。
屏风后的衣云吃了一惊,正要悄悄溜走,转念一想,若是溜走了,也许自己在客人心目中反而更加神秘,倒不如出去谢幕,让他们看到了自己这副样子,不再有任何幻想,也好。
思及此,衣云便款款走到舞台中央,向下面的客人大大方方地施了一礼。
没想到她的出现又引发了新一轮的喧闹。
“呀,怎么回事?这么黄的皮肤!”
“可惜了,模样倒还凑合!”
“是不是有病?”
衣云闻言,还非常及时地咳嗽了两声,接着便缓慢退场了。
回到小屋,刚坐定,便有人来传话,说是红蝶有请。虽不知有什么事,但衣云还是去了,毕竟以后的日子她们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彼此了解一下也是必要的。
红蝶不愧是花魁,闺房布置得很是优雅,也很有品位。不过衣云并不稀奇,因为上次她已经来过了。她还记得龙莫坐的位置,以及龙莫当时的神态,还有龙莫当时说的话。
心中顿时很是黯然。
“方才你伴的乐不错!”一个慵懒而柔美的嗓音传来。
衣云抬首,见红蝶姿势优雅地坐在梳妆台前正在卸装。她的姿势很美,一举一动都很勾人,真是天生的尤物。
“谢谢蝶姐的夸赞,是蝶姐的舞跳得好!”衣云真诚地说,的确,红蝶的舞确实无可挑剔,花魁,看来也不是浪得虚名。
“你叫什么名字?”蓦然,一个低柔的男音说道。
衣云吓了一跳,没料到屋中还有别人,转头一看,只见在屏风后的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此刻正饶有兴味地盯着衣云。
他有一双清凉的眸子,一张苍白的病容,正是上次和龙莫在一起的那个病弱男子。
乍一见到他,衣云一惊,慌张地敛下双眸。
衣云怎能忘,这个病弱男子是龙莫的朋友,龙莫就是为了救他才差点被黑衣人刺中,幸好自己挡住了那一剑。
这个人不会认出她了吧?衣云忐忑不安地想,稳了稳心神,轻声说道:“小女子花名叫黄颜!”
“黄颜?”病弱男子很惊讶的样子,“倒是和你的容色很贴切。你有病吗?”他温和地问,声音很柔和,让人不自禁地想到和煦的春风。
“以前有,病愈后肤色便变成黄色的了。”
“没想到你我倒是同病相怜呀!黄颜,那以后我就叫苍容,苍白的容颜,呵呵!”那病弱男子边说边自嘲地笑了起来,苍白的面庞越发得白,白得晶莹,白得透明,似乎能看到白色皮肤下缓缓流淌的血液似的。
衣云一惊,没料到这男子竟说出这样的话。